蕭懿踱步上前,肩膀把蕭瑾往後一别,不着痕迹地将人擋在身後,伸手關上窗戶。“風大!”
蕭瑾踉跄了一下。“你冷你穿衣服!”他拖着身子上了榻,将手搭在憑幾上,臉蓋了上去。
蕭懿站在他跟前。“情蠱發作疼不疼?你可知,雌雄蠱本是一體,殺了她,你立死?”
“你怎知我中了蠱?”蕭瑾腹诽道,哪那麼容易死,他這不還沒死嗎?死了不正好一起?
“你手下滿上京找漱玉部蠱師呢,你以為好找?是母妃親自修書為你求人的!”
“林霖越發得力了,我回頭重重有賞。”蕭瑾咳嗽了幾聲,“謝謝貴妃。”
“也是你母妃!”
蕭瑾緊緊抓住憑幾。“你以前不是也叫貴妃嗎?什麼時候改的口?我不是宮人王氏所生嗎?這不還是當年你告訴我的?”
“蕭子尚,你幾歲了?”蕭懿冷笑道,“聽你這中氣十足,想來也是無礙,雙生蠱都禍害不了你,你八字是真的硬!”
蕭懿心想,他這傻弟弟這會兒能沒事,還不得虧他把人救下來了?現在也不必追了,讓他吃點苦頭,好好長長記性吧!
“我死了,你們不都稱心如意了?别說廢話了,你到底幹嘛來了?黑甲衛是誰指使的?”
蕭懿不語。
蕭瑾歎了一聲:“老六是吧?皇帝打算怎麼處置?”
“禁了足。”蕭懿岔開話題,“你能不能把腦袋擡起來,我好歹是你哥。”
“你也幾宿不睡試試?”蕭瑾依舊埋着頭,“沒了?”
“……”
“所以皇帝是派你來安撫人心的 ,一個禁足,一個加封,就要堵住我的嘴。”蕭瑾咳嗽幾聲,聲音沙啞,“哪那麼便宜?你告訴老六,等我回去揭了他的皮!讓他有空好好給我想想說辭。”
蕭懿提醒他:“還有蠱師和主帥之位呢!”
“沒事你可以走了!”蕭瑾長長出了一口氣,聲音難掩疲憊,“把門帶上。”
蕭懿歎了口氣,準備關上門,忽然聽得門裡一陣重物翻倒的聲音,推門再看,隻見矮幾側倒,盤碟杯盞散落一地,蕭瑾從榻上滾落在地,臉朝下,一動不動。
“子尚!”
他趕緊将人扯了起來。
隻見蕭瑾臉色慘白,冷汗淋漓,眼、鼻、口俱湧出大量鮮血,濕透前襟。
蕭懿把人肩膀用力一晃,蕭瑾雙目緊閉,已然不省人事。
*
清晨,凝香踉踉跄跄奔到江邊,旭日東升,陽光照在臉頰上。
她口中焦渴,跪在滿地鵝卵石上,用雙手捧水喝,動作忽然一滞,目光停在石頭上挂着的一隻小老虎上。
竹架已散,隻剩了薄薄一層紙——正是昨晚她在江上放的那盞。
她的眼睛費力眨了幾下,眼睛卻已幹澀得流不出淚了。
“是什麼滋味?”身披黑紗的身影在凝香身後站定,歎了一息,“和你說了多少回,你偏要去撞南牆。”
凝香将冰冷的江水澆在臉上,對着日出的方向發呆。“好苦。”
師徒十載,千防萬防,依依還是步了自己的後塵。
“值得嗎?”
凝香痛哭道:“不值得……”
女之耽兮,不可說也,見她如此憔悴神傷,秦沐儀心裡怎會不痛,仿佛自言自語道:“當日在上京,突然聽聞燕京局勢有異,我擔心淵如,于是匆匆南下,早知如此,是萬萬不該繼續将你留在裕安王身邊的。”
凝香的神情有一瞬間的恍惚,嗫嚅道:“公子……我對不起公子。師傅,于朝恩并非真正忠于公子,他和蕭瑾是一夥的!”
“誰又告訴你于朝恩忠于淵如了?于朝恩九族皆因謝氏而死,他與謝氏不共戴天。”
凝香恍然大悟,慌亂從懷中掏出當日于朝恩帶給她的短刀,“師傅,這不是公子給我的,對嗎?”
“你和淵如一塊兒長大,怎生就學不會幾分他的機敏呢?他懂你,将你視為另外一個自己,自己持節守禮,卻允你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活,可到頭來,你一點兒也不懂他!”
秦沐儀在凝香頭上拍了一記,“他把你當妹妹,怎會不顧及你的意思?既要娶你做媳婦,又怎會不送你發簪?你怎麼這麼好騙!”
凝香羞愧難當,将頭埋在一地鵝卵石裡,“我對不起公子,對不起您。”
秦沐儀的聲音柔了些:“到淵如身邊去,他會原諒你的。他不需要父母了,妹妹應該陪在他身邊。”
凝香錯愕着擡頭。“師傅,那您……”
秦沐儀面向陽光而立,晨風吹拂,一身簌簌黑紗飄搖,“我與淵如的母子情份盡了,餘生我當回歸漱玉侍奉珞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