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這會兒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蕭瑾肯定以為她有意逃跑,少不得要發一通火,搞不好他還要把阿晨他們搬出來威脅她一番。
凝香正在想對策,突然腰被人從後頭一提,雙腳已經離了地。她皺起眉頭,沒好氣道:“蕭瑾,松手!”
後頭那人卻是輕輕地笑着,在她耳邊親昵道:“塔米!”
凝香面上一喜,擡腿往身後踢了一腳,來人便把她放下來了,凝香轉過身,面色冰冷,“說多少回了!不許動手動腳!”
來人懶洋洋地站着,痞痞地一笑,朝她張開懷抱,“見到活的你,好高興。”
凝香鼻子一酸,上前把人輕輕地一擁,“崔崇簡,我也好高興!”
豔陽高照,林霖還守在半山,黃豆大小的汗珠子不斷從額上滑落,見到有一支商隊行來,浩浩蕩蕩五六輛馬車,為首的騎在一匹額頭帶一撮白毛的大黑馬上,皮毛油光水滑的,是個左眼戴黑布罩的獨眼龍。
底下人攔停車馬,就要上前搜車,獨眼龍卻把手一拱,“軍爺,車上有女客,勞您行個方便!”
林霖一聽那更得搜搜了,讓人把車簾子依次一揚,隻見這商隊是魚龍混雜,呵,那叫一個熱鬧!
男的是藍眼珠的、綠眼珠的,棕眼珠的,什麼顔色都有;頭發是卷毛的,剃半邊頭的,大光頭的,結細辮子的,各種各樣。縮在男人身後的五六個女人則是個個膀大腰圓,一股子沖鼻的香味兼狐臭味,一身藍袍子從頭罩到腳,就連眼睛的地方,也蒙了網紋的紗,是一點兒也看不清樣貌,有個膝頭還卧了隻通體雪白的大肥貓,沖林霖“喵嗚”“喵嗚”直叫喚。
獨眼龍倒是個黑眼珠的,就是隻有一隻,對着林霖笑呵呵道:“軍爺,青陽的女人。這青陽的規矩就是,凡是女人被自己男人以外的男人看了,要不就把那男人的眼珠子挖下來下酒,要不這女的就去死!”
林霖“嘶”了一聲,把人招下馬,“你這商隊是個什麼情況?”
“恒昌镖局走镖的,打南邊兒來,送一尊金佛到青陽使館,說是青陽的密羯羅大王要請回王宮去供着。”獨眼龍将一紙镖書在林霖面前一展,湊到林霖耳邊,把他肩膀一拍,“軍爺,我們回頭就住在懷遠坊的青陽使館,您看上哪個,我幫您從中說和說和!”
林霖看那幾個女人的腰個個賽水桶,當即倒了胃口,又想到是青陽王請佛北上,事關兩國邦交,茲事體大,于是手一揮,讓車隊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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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幫你找解藥。他都把你挂城牆上了,你少不得也得往他胸口貫一刀,自己把麻沸散的解藥拿回來。”崔崇簡左右兩邊各攬着一個美人,喝酒猜拳不亦樂乎,“十一不是向來有仇必報嗎?”
笙歌陣陣,紅绡妖娆,凝香身邊也偎着個柔若無骨的妓子,在崔崇簡的眼神示意下,端着一杯酒,蛇一樣的向凝香懷中鑽去。
凝香把酒一接,卻把人推開了,“往他胸口貫一刀,教他愛而不得,心痛而死是吧?你見過哪個人是心疼疼死的?你不要總想着看我的戲!”
崔崇簡濃眉大眼,皮膚黝黑,輪廓剛毅,嘴角卻總浮現風流懶散的微笑。“你看看你,自從自己被當成女人玩兒了,現在連女人也不敢碰了!”
凝香不理會他的嘲諷,正色道:“帶我一起去青陽,還有我的親人。”
崔崇簡倚着軟枕,正和左邊那個美人打得火熱,好半天才陰陽怪氣地說:“我去年在上京城等了某人半個月,某人都不來,後來碰見月娘才知道,原來她人就在上京,隻是忙着給人當小媳婦,沒工夫搭理我!”
凝香垂着眼睛不說話,崔崇簡揮揮手把人全趕跑了,懶洋洋地說:“好啊!嫁給我,我什麼都答應你!月娘已經死了,你胡鬧也鬧夠了,該輪到我了!”
凝香眼珠子一鼓,“你瘋了,你又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
“摯友亦可以結成夫妻,咱們兩個是過命的交情,可以為對方兩肋插刀的,咱們兩個在一起,一輩子相互扶持,永不背叛,豈不很好?”崔崇簡一骨碌爬起來,支起一條腿,玩味地看着凝香,“我早就知道你不喜歡女人,月娘對你是有點兒動情的,而你,嫉妒她罷了!不然你當年早對我捅刀子了,還能傻乎乎地在樓底下站一晚?”
凝香不想跟他論這些個陳年舊事,舉着酒杯小口喝。
崔崇簡突然有點怅然,幽幽地說,“我從前為了一個虛無缥缈的承諾,執着了許多年,現在覺得那隻是一個謊言。我此行不會止于青陽,會一直往西走,有可能再也不回漢地了。”
凝香想起她初見崔崇簡,是一個除夕,當時他被賭坊追債,情急之下跳到河裡,爬到她的小舟上求救。他們兩個人都走南闖北的,頗為投緣,竟然将就着一起過了個年,煮酒切肉,長談至天明。第二次相見,則是在前陳皇宮的廢墟上,他穿一身黑,像個鬼影子,一點兒聲也沒有,把她的眼睛捂住了,後來才知道他是恒昌镖局背後的少東家。
他這個人見多識廣,但是生性散漫,一會兒一個主意,就像他當年說想見公子,要凝香引薦,前一刻說想見,半盞茶的功夫,又不想見了。凝香不信他真要遠走,玩笑道:“往西遠走?你舍得下漢地的美人兒?”
“有了你這個美人兒,我還要别人做什麼?”崔崇簡突然湊過來捏起她的下巴,往她嘴唇上輕輕地一碰,“嫁給我,我帶你去看娜雍湖的藍天白雲,蘇利斯頓的玫瑰城,再往西,去大秦看田園落日,一輩子逍遙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