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一驚,攥住亦月的手,不讓她打自己,殊不知亦月抖得更厲害了,以頭觸地,磕得“砰砰”作響。
“你讓她停下!”凝香看到亦月額上隐隐可見的血瘀,沖着蕭瑾喊,“讓她停下!”
蕭瑾掀起眼皮,神色淡漠地望着她,“一個長得像靳月的奴婢——就這麼心疼?”凝香眼淚都要冒出來了,端起玉碗,仰起脖子一口喝下,一滴淚順着面頰流下。她把玉碗往牆上一砸,恨恨道:“你變态!”
那玉碗登時四分五裂,碎瓊四濺,其中一塊劃破了蕭瑾的面頰,一滴血從冷玉般的皮膚上緩緩下墜。蕭瑾若無其事地把小巧的玉杯在掌心撚了撚,凝香知道不可能輕易過關,一顆心懸在空中,果然他一下子把佐餐的酒潑了出去,肅聲喚道:“林霖。”
林霖聞言從屋外進來了,拱手道:“卑職在!”
凝香以為蕭瑾想對亦月動手,立刻擋在她身前,未曾想蕭瑾仿若未睹,吩咐道:“去把靳月的骨灰灑到湖裡!”
林霖猶豫了一瞬,“是!”
凝香愣了足足有半刻,拔腿就要去追林霖,蕭瑾把她的胳膊一拉,在她耳邊說道:“我不喜歡兔子,也不喜歡蛇蠍,相比而言,母狼要有趣得多,我喜歡拔掉她的牙齒,磨平她的爪子,看她變成一條搖尾乞憐的狗。”
凝香雙目猩紅,恨不得掐死蕭瑾,一字一句道:“你之惡毒勝過蛇蠍百倍。”
蕭瑾在她臉上愛憐地一摸,把人放開了。
昔日的思雨園聯通了渠水,成了一片湖,湖上碧波萬頃,架着曲折的朱廊,朱廊中央有一座檐角飛揚的水榭。林霖一身黑袍,手裡拎着個骨灰甕,嵌玉的長靴踩在流丹的圍欄上。
“林将軍,住手!”凝香體力不支,喘着粗氣,撐着腰喊,“住手!”
“林霖,你還在等什麼?”蕭瑾雪白的袍角赫然出現在廊柱之後,烏皮靴閑庭信步般邁了過來。
凝香與水榭還隔了段距離,隻見蕭瑾話音剛落,灰白的粉末猶如細雪,飄飄揚揚落入浩渺的水面。她心中大恸,握住蕭瑾的胳膊,懇求道:“我求求你,好不好?你讓他停下!”
蕭瑾漠然将她甩開,專心緻志地憑欄眺望潑灑的骨灰。凝香心急如焚,“撲通”一聲跪在了他的腳邊,淚珠子滾了下來,“我求求你。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求求你,好不好?”
林霖看他兩人這樣子,怕是還有得戲看,往圍欄上一坐,動作停了下來。
蕭瑾居高臨下,把她下巴一掰,“她是你最好的朋友,那我是你什麼人?”
他真是矯情死了,凝香咬着牙道:“你想是什麼,就是什麼。”
蕭瑾氣笑了,邁開腳步向水榭而去。凝香還沒反應過來,隻聽“噗通”一聲水響,空中綻開了一朵水花,林霖空着手,胸前濺着幾點水珠子,茫然無措地看着她。
凝香恨極,看都不想再看那兩個人,翻過圍欄,一頭往水裡紮去。
淚水不斷從眼眶中冒出來,她看不清水底的景象,隻能憑着直覺往水榭的方向遊去,搜尋着不斷下墜的骨灰甕。少頃,水面傳來呼喚她的聲音,“香香姑娘”“香香姑娘”,呼喊聲在渾濁的水底悠悠回蕩,跟緊箍咒似的。她逃避外頭的一切,握着浮橋的底部換了口氣,又強撐着下潛。
這時有好多人下餃子似地“咕咚”“咕咚”鑽到了水下,有個膽子大的拽住她的胳膊,想要帶她往上浮,被她一腳踹到了肚子。她筋疲力盡到岸邊喘了口氣,好巧不巧撞到個黑袍人,正要鑽回水底,林霖忙把她肩頭一拽,“姑娘,那是面粉!”
凝香一愣,又聽林霖繼續說:“殿下讓人把靳姑娘遷到燕京靳氏祖墳去了,一時半會兒上哪兒去找她的骨灰?”
凝香松了口氣,才覺得四肢酸軟,沾了水的衣物有千斤重,她手腳并用,爬都爬不起來,林霖見狀拽着胳膊把她一提,才勉強上了岸。細草萎黃,雨線斜織,她癱坐在水榭裡,靠着圍欄喘粗氣,渾身濕哒哒的,動也不想動彈。
林霖解下外袍給她披上,蹲在她旁邊,一副有商有量的樣子,“姑娘,你先把衣服換了,待會兒去看看殿下吧!”
不去!她剛才都給他跪下了,也沒見他心軟。她還得去找他認錯嗎?沒天理!
凝香把所思所想原封不動地寫在臉上,林霖見狀一指水榭中間,在凝香上岸所拖出的水迹旁有片水窪。
她眼眸一凝,這才發現那灘液體呈赤黑之色,根本不是水。
林霖重重歎了口氣,“算了,反正殿下如今一生氣就吐血,大夥兒也見怪不怪了,等他什麼時候吐死了,姑娘你再好心送送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