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成親也有多時了,卻一直以汗王可敦互稱,要放在你們雲郗,怕也是獨一份兒。”
說到底,訾沭還是狠不下心來對她說些重話。
之前看郗月明毫不猶豫地跳下馬車,他隻覺得心跳都快要停滞了。因此剛開始也是氣極,才氣勢洶洶地來興師問罪。
可一見她那副落寞的神色,訾沭就哽住了,再也說不出任何狠話。以至于到了現在,自己還要東拉西扯地說些其他的,連安慰都不敢明目張膽。
“你在雲郗,不是被宋賢妃收養着嗎?”
訾沭狀似無意地問道:“據說宋賢妃視你如己出,女兒家的這些事情,她就沒教給過你?”
宮中戒備森嚴,探子總有探不到的時候。他倒是很想知道,被宋賢妃收養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竟讓她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明明當時還算得上是活潑開朗。
想到這兒,訾沭皺了皺眉,忽然意識到若是她和宋賢妃真的母女情深,搞不好擱到以後還是個麻煩。
這時,郗月明忽然接話:“視我如己出,還會把我送來和親嗎?”
她聲音艱澀,自嘲一笑。
大概是從小的生活環境使然,訾沭再怎麼色厲内荏裝作兇狠,她不否認他是個狠角色,卻總能察覺到藏匿其中的關心,這些反差放在訾沭身上倒是挺有趣的。
身處從未經曆過的環境,面對着這麼一個莫名其妙關心自己的人,或許心理防線也更薄弱一點。郗月明順着他的話回想,一些過往也漸漸浮現出來。
“我一共有三個母親。”
她仔細地回憶道:“生身之母紅顔薄命,我從未見過。第一個養母也已記不清樣貌了,第二個,就是宋賢妃。”
“我是在五歲的時候,誤闖了一次迎接外國使臣的宴會,由此入了宋賢妃的眼。後來第一個養母逝世,才被宋賢妃接了去。”
接了去,然後呢?
郗月明仔細回想,竟然沒有半點能夠說的上來的事情。她隻是日複一日地待在那華麗的牢籠之中,猶如行屍走肉。宋賢妃給了她之前都未曾有過的錦衣華服、珍馐美味,同樣也将她作為一枚有力的棋子死死地控制起來,隻等最後一擊,這是她應該付出的代價。
宋賢妃畢竟聲名在外,生活上對她自然沒有苛待,甚至說得上嬌寵。可若是能選擇,她甯願回到杜貴人身邊,每天吃點自己種的蔬菜和小貓玩,也不想遇見郗言禦、遇見宋賢妃。
“罷了,沒什麼好說的。”
郗月明輕輕歎息了一聲,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提起了這些往事。
她靠在岩石上閉上了眼睛,最後總結了一句:“你莫看我總是把不活了放在嘴邊,但若真說起來,曾經也是盡了力要活的。所以說萬一哪次真的沒活下來……”
她不說話了。
訾沭一直安靜地聽着,見她聲音弱了下去,才緩緩轉過頭看她。
很脆弱。
哪怕是錦衣華服、披金挂玉,都掩飾不了這股子脆弱,更别提現在在水潭裡打過滾。
“我隻是覺得,既然你這麼努力地活了下來,就别再輕易地放棄自己。”
夜風悠悠,訾沭确信自己說出了這句話,隻是不知,有沒有被夜色和火焰所隔、有沒有傳到郗月明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