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聽到這話,燕盼兒趕緊捂住陶夭夭的嘴巴,“不能提。”
陶夭夭拉下她的手,更加疑惑。
燕盼兒湊到她耳邊,“二老爺眼線衆多,不能在背後議論,尤其現在人多口雜,等尋到機會再和你細說。”
說話間,背後不遠處的梅花枝突然晃動,一截枝丫踩斷的聲響傳來,燕盼兒吓了一大跳,面色忽得泛白如雪。
回眸看到是翠竹跟了上來,才重重松了口氣,嗔道,“做什麼走路不出聲,會吓死人的。”
陶夭夭見她諱莫如深,也沒再追問,同她一齊采了些梅枝。
那晚匆匆進園,又是晚上,竟然沒有發覺院中竟有一樹綠萼,在滿園紅梅裡顯得尤為獨立特别。
燕盼兒見陶夭夭采了幾枝綠萼,提醒她,“祖母最喜歡喜慶了,你用綠萼插花,定要落了下乘。”
說着,将手裡開得正豔的幾株紅梅塞進陶夭夭手中,陶夭夭推辭,
“我本就沒想出彩,如果選不中正好,我帶回房中,多了一簇清香。”
燕盼兒懷抱一大簇紅梅,攬着陶夭夭的臂窩往回走,“那我就不客氣了。正巧今日燕子榮不在,往年都輸給了她。她今年得了孔雀翎,定然對狐皮不感興趣,我要争一争。”
“好。”陶夭夭應下,打趣道,“若是得了狐皮,你定好擺酒,我去你那吃上一盅。”
順便問問關于二老爺諱莫如深的事。
話音剛落,燕子榮換了那身流光溢彩的孔雀翎從垂拱門拐過來,見到她二人,嘴角輕輕一挑,溢出輕蔑的冷哼,
“想的倒挺美,可惜隻能想想了。孔雀翎我有,狐皮我也要。隻有我才配得上這些華衣。妄想之前也不先看看自己配不配。”
待她走遠,燕盼兒氣得跺腳,“她不是離席了嘛,怎麼又回來了!”
拐過垂拱門,臨近湖邊,燕盼兒突然明了,“原來是這樣。”
“燕子榮肯定知道了二叔請了京中幾位公子爺,又要當開屏的孔雀招搖。”
陶夭夭順着燕盼兒的視線望去,湖心亭裡确實多了幾位衣着華麗的公子哥,她不認識,但必定有身份顯貴之人。
“大奶奶有中意的人了?”陶夭夭問。
燕盼兒嘴角微揚,發出一聲淡淡的嗤笑,“我看是燕子榮自己有中意的人了吧。府裡給她找了許多人家,她都嫌門第不肯,到了現在這麼大年紀還待字閨中。”
真是不問不知道,燕府之人的腌臜心事應該不止這些。
有暗影的地方,撒點清水都能長出苔藓。
甚好。
燕子榮最後進的梅園,卻最先完成的插花之作。
大奶奶看得一簇簇花束喜歡得緊,已經笑得合不攏嘴,左右評不出魁首,命人将插花送去湖心亭,
“讓前面的爺們評判吧,咱們隻管吃酒,這種左右為難的事讓爺們去做。”
插花被搬到湖心亭,十幾瓶梅花錯落有緻地擺滿了整個亭子,每一瓶都是一幅畫,一首詩。
擺在窗邊的青瓷瓶裡,一枝粉梅斜斜地探出,枝幹蒼勁如鐵,花苞半開,像是被寒風凍住的一抹月光。案頭的青銅尊裡,幾支紅梅花瓣層層疊疊,宛如仕女的裙裾。牆角的高腳瓶中,開得正豔的梅花配着幾枝枯黃的蘆葦,倒有幾分山野的趣味。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那個鈞窯大瓶,裡面插着一大束紅梅,花枝高低錯落,梅枝旁點綴着幾片翠竹葉,最妙的是有枝粉梅藏在這堆紅梅之後,隻露出半邊臉來,粉白的花瓣上特意撒上露珠,晶瑩剔透,恰到好處地中和了紅梅的豔麗。
這個是燕子榮所作,為了能嫁個好人家,點茶、制香、插花、女工她樣樣精通,在大大小小的宴會上出盡風頭,她是有本事的。
衆人對此啧啧稱贊之時,燕逸之駐足在矮幾面前,那是一個青花小瓶,裡面隻插着了一枝綠萼。
花朵嬌小,桠上還帶着未化的殘雪,枝花間留了些空隙,光線可以穿透花瓣,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案上的香爐升起袅袅青煙,與梅香交織,恍惚間,仿佛置身于梅林深處,耳邊似有落花聲。
這時,鎮國公家的小公爺鄭鈞走過來,因着燕逸之的緣故,也注意到這枝特立獨行的梅花,
“世人皆愛紅梅,臘梅以紅為尊為豔,這一枝卻遺世獨立,偏用了綠萼,看慣了紅梅,這一枝綠萼倒顯得與衆不同,别有一番韻味。”
“也許,插花之人就是預判到你這想,才刻意用了綠萼。”另有公子哥語出奇談。
燕逸之緩緩搖頭,“不然。雖然隻有一枝梅,但此花枝曲折有型,枝頭微微上揚,像極了書法中那一筆懸針,如是一幅畫,留白也恰到好處。此人定在書法或作畫上有些造詣。”
燕逸之說話間旁人也聚集而來,贊同的聲音不自覺多了起來。
最後,綠萼得了魁首。
撕開彌封,是陶夭夭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