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逸之回眸,溫而大的手掌握起陶夭夭的手心,微微用力,
“你如果想離開,我會親自護你離開。”
屋内燭火搖曳,他背着光,半張臉看不分明,眉宇間那抹觸不可及的霁月風光被燈芒暈染開,化作她心尖的柔軟。
陶夭夭在這時打了個噴嚏。
燕逸之将陶夭夭的手放回被褥裡,還輕輕地拍了拍,似是安慰她,讓她放心。
待燕逸之離開,陶夭夭在翠竹的侍奉下褪去濕哒哒的錦襖,裹着毯子走進浴桶裡,浴室裡帷幔飄飄,水汽飄渺,陶夭夭緩緩地,從浴桶沿邊滑入水底,她閉着氣,隐在水下一動不動,仿佛就這樣死了,也是極好。
不知何時,有股琴聲一點點流淌進水裡,水面波紋漾漾,陶夭夭猛然從水裡鑽出來,濺起一層水漬。
琴聲輕緩,有種與世無争的淡然出塵,陶夭夭擡起眼睫,看向窗外高高懸挂的明月,皎皎白月光,可望而不可及,就像陶夭夭想要回到的那個溫馨的家,以前那樣平靜的生活。
琴聲叮咚,泉水在暗藏暗石的險灘上流過,激起一簇一簇的小波小濤,流水縱然柔弱無骨,卻也在日複一日中,漸漸磨平了石頭上的尖菱。
恍若隔世,陶夭夭隻想在天地間找一處藏身。
琴聲如人,不染塵埃。
似是被這琴聲撫慰,陶夭夭激蕩的心神慢慢平息。
天地一瞬靜匿。
周身暖和,陶夭夭起身踏出浴桶,琴聲也恰在此時接近尾聲,止在那裡。盈盈蓮步移到高腳幾旁,陶夭夭扯起中衣穿上,又裹上厚毯子,正要走出浴室,卻見高腳幾上,那個被她扔進池塘的匣子,正安然無恙地躺在上面。
那一刻,似是天塌地陷。
陶夭夭整個身體靠在牆上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她是逃不掉的。
就像在别院中的那樣,逃跑的機會隻有一次,狠辣如燕綏,絕不會給敵人留下第二次機會。
她逃不掉!
沒有了任何希冀的陶夭夭,反倒冷靜下來,既然逃不掉,索性就在這燕府裡呆着,趕在燕綏回府前,與燕逸之成婚。
有整個燕府作保,她不信燕綏敢搶了自己侄兒的夫人!
一夜難得安寝,那個匣子,并着紅絲绫,被她用火烤了,又扔進火盆裡,看着火焰跳動,一點點将它吞噬,化為灰燼,陶夭夭的眼底,卻是火焰浸染不了的冷。
*
此時的祠堂裡,燕子榮已經在這跪了三個時辰,雙腿酸麻幾近失去知覺,本來,她可以偷偷懶,讓丫鬟把風躺在蒲團上也沒人能奈他何。但是,燕逸之派了九思過來盯着她。
倒隻有九思也就罷了,以燕子榮的脾性,罵他一頓或幹脆拿着掃帚将他攆出祠堂也不無不可。
偏偏被二老爺燕綏的人盯上。
直到小年夜宴席結束,大奶奶田氏才帶了些吃食,到祠堂看望她。
推門而入時,出乎意料見到自己的姑娘跪得如此筆直,本來想好的訓斥噎了下去,走過去輕聲道,
“先吃點東西吧。”
燕子榮沒動,她不敢。
大奶奶田氏輕疑,發現了異樣,“你這是怎麼了?”這可不是平日裡自己姑娘的性格,她從小驕縱,以往罰跪祠堂要麼坐在蒲團上發脾氣,要麼早就跑回屋裡睡覺去了,留下丫鬟裝作她的模樣跪着。
燕子榮聞言,眼裡忽地蓄滿了淚珠,決了堤似的流下來,“母親~二叔……”
話到嘴邊又咽下去,她不敢在背後談論燕綏半個字。
大奶奶聽到那倆字,滿心不解:他怎麼也摻和進這件事情裡了。
“母親,救我。”燕子榮隻能求助于自己的母親,雖然她知道燕綏不買任何人的賬。
大奶奶田氏也不想和燕綏有什麼正面沖突,問,“要罰到什麼時候?”
鄭婆子回答,“二爺說,到明日一早。”
“那就老老實實跪到明日。”大奶奶斬釘截鐵地說,示意鄭婆子打開食盒,“你先吃點東西,别傷了身子。”
連自己的母親都不幫自己燕子榮心裡蓄積了那麼久的酸氣再也忍不住,一層又一層往上湧,全然沒了剛才小女人的姿态,“母親,連你都這麼說。連你都向着陶夭夭那個下賤坯子嘛!”
“住口,她即将是你的二嫂。”大奶奶端着淑儀姿态,居高臨下看着她,她的神色隐在燭光暗影裡,看不真切,但聲音裡的威嚴不容侵犯。
燕子榮冷笑,“二嫂!區區一個知州的女兒,隻想賣女求榮,她也配。母親不是隻想拿他破了二哥克妻的傳聞,用得着在這裡還端出這份需要說辭。”
大奶奶被自己女兒冷嘲熱諷,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就算是成婚一日,在這一日,她也是你的二嫂。我真是把你慣壞了,說話做事越發沒了分寸,就該早早罰你,不至于讓你作出更多丢人現眼的事出來。”
燕子榮聞言,又委屈又覺得好笑,“母親現在覺得我丢人了,讓我在鄭小公爺面前賣弄風姿,想靠着我攀上鄭國公府門庭的時候,就不覺得我丢臉了。”
一口氣噎在胸口,大奶奶的臉已鐵青,揚手便是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