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頌璟的母妃是一隻鬼。這是人人知曉,但無人敢議論的一件事。
趙栩漫不經心将這件事說出時,原辭微微有些詫異。他擡起頭,直視趙栩說:“所以呢?”
趙栩被少年明亮的眼睛瞧着,倒是先忍不住笑了,“糖葫蘆要多買一串、夫子的作業要多寫一章、還有蓮花燈、孔明鎖、五絲扣統統都要多一份。原辭,你的喜歡可真是明目張膽。”
原辭這會知道躲避目光了,他磕碰道:“這、這是同窗情誼……”
“我也與你是同窗。昨夜要你幫我将論卷寫了,怎的義正言辭起來呢?”
“你、你早說。”原辭翻出一卷答紙,遞給趙栩。
趙栩趴在桌上笑,“冷月說你呆頭呆腦,你還真是。我都頭懸梁錐刺股寫完了,你給我有何用。”
“還有皇上的考題,你沒寫。”原辭說。
趙栩抓着頭,才想起這回事。皇帝趙儒意前些日子心血來潮到學宮,視察一番後,給這些“北稷棟梁”留了一道《何為“有匪君子,會弁如星”》的論題。那會趙栩稱病沒來,也就忘了做。
趙栩瞧着原辭那一筆一畫端正俊朗的字迹,嘟囔道:“這長夜漫漫,可容不得皎皎君子啊。”
“什麼?”原辭在答第三份,沒聽清。
“我說,咱們的皇帝陛下,委實不是君子啊。”趙栩說得超大聲,生怕别人聽不見似的。後來原辭想起那天,才意識到,那間聚集王公子弟的學宮也是一個小朝廷,而趙栩,是未登龍椅的皇帝。
但那會原辭習慣了趙栩放蕩不羁的樣子,隻當他是口無遮攔。
“下午逃課吧。”趙栩說,“反正頌璟這幾日也不來上課,你在學宮見不着她。”
原辭無奈道:“趙兄,你打趣我可以,但别帶着九公主。”
“好、好、好。”趙栩敷衍着,拉起原辭走屋檐離開了學宮。
他帶原辭進了皇宮,一路溜達着,進了皇子公主們的居所。北稷皇帝們向來推崇無為而治,國中風氣相比其它兩國自由、閑散些,規矩也少。但趙儒意想一茬是一茬,近來抓起了公主們的禮儀,找到幾個西胤的老嬷嬷,教公主們如何行走、如何待人。
趙栩和原辭潛在屋頂上,看平日咋咋唬唬的公主們頭頂一隻碗,嘴咬筷子頭,哼哧哼哧地來回走。太陽熱,公主們曬得大汗淋漓,但礙着皇帝旨意,隻能硬撐。
趙栩忍笑道:“也就頌璟敢‘抗旨’了。”
九公主趙頌璟不在公主行列裡,她鑽進草叢,頭枕一隻白貓,睡在樹蔭下。不知睡得多香,嘴巴張開,連缺了角的門牙都露出來了。
原辭無聲笑了笑。其實不是趙頌璟敢抗旨,是皇帝不在意她,宮人也就不在意。很多人都忘了趙頌璟也是公主殿下,隻當她是宮裡一隻野貓,給口飯吃,确保皇帝偶爾想起她時,還能找着人。
趙栩和原辭看了一會,就走了。離開前,原辭拜托一個宮女,給趙頌璟蓋條薄毯,免得着涼。
“這位姑姑人很好。”原辭見那宮女不僅給趙頌璟蓋了毯子,還站在一旁,用袖子給她輕輕扇蚊蟲。
趙栩驚訝道:“你不記得她了?”
“嗯?”
“上回她家裡的妹妹也要被送進宮,她急得想出去勸阻,但婉貴妃不讓。頌璟便領着她來找你,讓你去勸她父母别送。你還給她帶了幾回家書。”
原辭想起來了。那是兩年前的事情,不過一件小事,别說趙頌璟忘記,原辭也不大記得。沒想到那位姑姑一直記得。
“所謂善有善報,倘或善惡無報,乾坤必有私。”趙栩悠悠道。他帶着原辭瞎轉,這宮裡打打秋風,那宮裡要口茶喝。在皇後宮門口,他們碰見了申丞相的孫女申笙。
原辭因退婚的事對她有些歉疚,倒是申笙舉止大方地打了招呼,問他們要不要去藏書苑借新書。申笙自小博覽群書,才學在北稷學宮裡也是數一數二。原辭許多次在藏書苑遇見過她,但他身邊總帶着趙頌璟,申笙也就不大靠近。這會打招呼,也不過是客套。
趙栩望着申笙遠去時那綽約身姿,笑問原辭有無悔意?
原辭連連搖頭讓趙栩别取笑他了。
天色欲晚時,趙栩身體一鑽,從一座假山換進了另一條小徑裡。
原辭不知他有何打算,但還是跟在身後晃。趙栩是皇帝的第五個兒子,上邊除了二皇子,其他三個哥哥都挺賢德,互相争來争去。趙栩嘛,不争不搶的樣子,就愛到處溜達。他比原辭大五歲,馬上行冠禮了。按說在他這個年紀的人,都不愛和原辭這樣的孩子玩。但他偏愛逗弄原辭。
原辭的祖父告誡說,趙栩既為皇子,不可避免涉足皇權之争。原家在朝中雖不握實權,但是國中讀書人之表率,不少官員都是原家的門生。趙栩接近原辭,必然有所圖。
原辭起先是客氣地與趙栩保持距離,直到幾年前,趙栩幫了趙頌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