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腿飛膝橫掃姬恒的脖頸,被攔下後,再借力挑出,一劍刺在了姬恒肩膀上。姬恒似不畏痛,又一掌擊向原辭胸口。原辭下意識回招格擋,但他忽而想起,這是晏林深教他的招式。倘若使出,姬恒必然察覺。
原辭收招這一瞬,足夠姬恒的拳頭落在他身上了。原辭重重墜地,單膝滑跪方才定住身形,而姬恒穩居高座。
當真出不去嗎?原辭緊緊擁着沒有呼吸的趙頌璟。國都被破三日後,原辭才出關趕回,他記憶裡的繁華長街、宏偉宮城統統毀于一旦,他在廢墟上徘徊數月,找不到任何故友。
趙栩在國破時便被五馬分屍、申笙哭盡血淚自盡殉國,他的同窗、親族,他不忍輕賤的花草樹木、他悉心養下的滿園生靈,盡數死于戰火。
這人間一遭,原辭隻剩趙頌璟。
他身體裡忽而漸生出金色仙氣,這股氣息順着經絡流向每一股熱血,膝下千年寒冰加速融化,天地間萬千生靈的力量皆從四面八方奔湧向他。原辭不知道,他的瞳孔漸變成了璀璨金芒,仿佛太陽微縮在他眼中。
遙遠的司命宮裡,小雲澤倒映的群星驟然泛起漣漪,宿淮手裡的禱瓶碎了一地。“有些令人不安的變化。”他低聲說。
晏林深将碎片一塊塊撿起,他平靜地說:“師父登仙前,也曾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姬恒也察覺了空氣中不一樣的東西,他踩着将士的肩甲走下轎辇,彎下腰伸手捏原辭的下颚,想要擡起他的臉。可尚未觸及,原辭護在懷裡那人忽然起身擋在了他們之間。
冰冷徹骨的手貼着原辭的小臂滑下,從他這拿走了問天劍。
問天劍忽得發出三聲清脆響動,仿佛别來無恙的問候。
趙頌璟的臉色被黑色外衣襯得愈發憔悴,好似久病不愈。但她低垂眼簾,一劍啟勢,竟徒生摧枯拉朽的力量。整座冰窖頃刻崩壞,冰片迸濺如水花激揚。
姬恒在那一劍揮起時,沒有退讓半分,冰片割傷他的臉,他卻露出吊詭的輕笑。他負手在後,微微側了身。追随他的将士,也退開了一條道路。
***
人類與鬼的戰事依舊持續着,原辭懷抱趙頌璟,極速離開了微茫山。陰陽羅刹一直跟在他身後,直到望不見姬恒的軍隊,陽羅刹才道:“你有些本事,我認可你。按照誓約,現在把鬼谏給我。”
原辭揭開衣襟,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趙頌璟,擡頭道:“什麼誓言?”
陽羅刹一愣,“你發過誓。”
原辭根本不認賬,“那又如何?我既無需進輪回,也不想登仙。”
“人類竟比鬼還可惡!”陽羅刹瞬間變成了赤面獠牙的怪物,他釋放出長刀吼道,“妹妹!吃了他!”
那妖娆的鬼再次出現,卻張着嘴停在原辭身前。
原辭晃了晃手裡的藥瓶,道:“人皇的掩月刀以隕石匠造,你哥哥的胳膊無法自然痊愈。但我從神醫手中得到的這瓶回春妙手大補丸能夠治療你哥哥的傷勢,你要鬼谏還是要哥哥?”
“要哥哥。”陰羅刹眼都不眨,脫口道。
“很好。”原辭将藥瓶向遠處抛出,陰羅刹掉頭便追。
陽羅刹怒吼道:“吃了他!藥和鬼谏都是我們的!”
但來不及了,原辭施展仙術,帶着趙頌璟和冷月,消失在密林之中。片刻後,他們已經抵達司命宮外。
“你剛剛騙了羅刹。”冷月道。
原辭聳聳肩,“隻是藥名誇張了,蒙羅刹的。”
冷月輕笑起來,面目全非的臉頰透出一股年少時的柔和。她以前很愛漂亮,以為是自己長得漂亮才引起趙栩的注意。“趙栩以前擔心你太過正直不懂變通,最終還是你吃虧。但這麼多年過去,你已經不是書呆子了,想必日後也不會被世事欺騙。”
“怎麼突然說這些?”原辭咬破指尖,用血在趙頌璟額頭上畫出一道符咒。“過來,我帶你一起進司命宮。”他舉起手指,對冷月道。
但冷月拒絕了。“不用擔心我。你照顧好九公主就行,了卻心願,早日登仙吧。”
“冷月……”
“抱歉之前對你有些苛刻。你和九公主都是仁慈的孩子,仇恨太沉重,你們不要管它。”冷月說罷,一步步後退進入黑暗中。她微微笑着揮手,就像每次夕陽西下,她和趙栩先送趙頌璟回宮,再送原辭回家。趙栩漫不經心,懶得告别,但冷月總是用力揮手說,明日學宮見、明日街頭見、明日、明日……仿佛有用不完的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