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鶴舍裡又陷入了靜寂裡。這次醫仙過來,大氣都不敢喘。他坐在床邊施針,司命宮宮主和冰冷冷的上卿站兩側盯着他,外頭還鎖着一個戰力不詳的半人半鬼。
倒是差點魂飛魄散的原辭滿眼溫柔,讓醫仙放心治他,好像覺得自己已是不死仙,治不壞。
醫仙将原辭身上被電傷的皮肉都刮掉,敷上藥,手臂上那道平整的刀傷有些奇怪,但他也不好問。隻默默一起治了。
收起藥箱準備溜之大吉時,原辭又喚他,請他再看看外頭那位“病人”。
醫者仁心,醫仙不好意思拒絕,但也不敢直接治。他望向晏林深,原辭也望過去。
醫仙從未見晏林深的怒氣這樣大,以至于在司命宮裡召出雷電。那是對付惡鬼的咒,威力足以崩山斷河。若非問天劍護主,從匣中出鞘,為原辭擋下這招,醫仙都不知原辭是成了骷髅還是灰。
晏林深臉色極其難看,額頭上全是黑線,他看起來還是想讓外面的病人去死。分明幾日前還是他給病人重塑身體。
僵持許久,宿淮上卿開口道:“師兄。”
難得聽宿淮上卿以尊稱稱呼晏林深,這一聲倒是夠表明宿淮的立場了。
晏林深一言不發,甩袖走了。但他路過院子時,收走了環繞趙頌璟周身的光劍。
昨夜趙頌璟突然召出一股鬼火,醫仙在修行中都感受到危險。那股鬼火熾熱如岩漿,司命宮中的積雪不消片刻便全數蒸發。不敢想,要是那股鬼火燒起來,司命宮上千号人還能留下幾個。
醫仙有點怵,看宿淮沒走,才敢去把趙頌璟的脈。他讓趙頌璟将胳膊放在石桌上,趙頌璟意外聽話地做了。醫仙在她手腕上遮了帕子,閉目将指尖搭上去,很奇怪,她的氣息比昨天更平穩,更像人脈。還是有點熟悉的人脈,醫仙剛剛診過。
醫仙心下一驚,手指都從趙頌璟這彈開。他挑開半隻眼睛看趙頌璟沒有要對他怎樣的意思,這才又把手指搭回去了。
原辭手臂上那塊肉……被趙頌璟吃掉了。
原辭借仙力給趙頌璟時,趙頌璟遲遲沒有動靜,醫仙出去外室這一會,趙頌璟又同他順利連接上。那會醫仙就猜原辭可能給趙頌璟喂了點自己的血,血□□融,仙力的感知也更深。
但那是原辭喂的,趙頌璟無意識。
可這肉……指定不是原辭自己割的吧?
醫仙心跳如鼓,怕得要死。好在趙頌璟此時冷漠的神色都收斂幾分,不像先前,眉毛都仿佛在說:治完就給我死。不然醫仙早躲宿淮身後去了,更不會給趙頌璟送自己的仙氣。
醫仙修仙晚,仙氣并不精純。但他的仙氣渡過去,竟比原辭的還好用,讓趙頌璟肉眼可見地臉色紅潤幾分。
原辭一身唐僧肉嗎?醫仙心下嘀咕。他不至于自負到認為他的仙氣能勝過原辭,效果顯著顯然是因原辭那口肉。
醫仙忽而想到,完蛋,趙頌璟搞不好會對原辭的血肉上瘾。原辭這是養了個蠱在自己身邊呐。醫仙送完仙氣,又給了兩瓶藥讓趙頌璟吃。随即踮着腳尖跑到廊下,對宿淮附耳說了自己的隐憂。
宿淮一副“你在說什麼鬼話”的樣子。衆鬼雖然無惡不作,但他們并不以人肉為食,他們吃的是人的貪、嗔、怨、怒、恨。從未聽說鬼喝人血,吃人肉。
于是醫仙又把那天施咒的事情說了,宿淮這才稍微上心。隻是又責怪醫仙讓原辭亂來。
“您和宮主都攔不住,我一個小破醫仙怎麼攔?”醫仙嘟囔。
“什麼?”
“沒什麼,小破醫仙告退了。”醫仙說。
宿淮卻喊住了他伸出去的腿,“你可察覺此人身上有兩幅氣息?”
醫仙知道宿淮在懷疑什麼,他搖頭道:“原辭上卿也曾問過我,但沒有。這具身體裡隻有趙頌璟。”
宿淮思量片刻,放醫仙走了。醫仙背着藥箱出門,回頭見趙頌璟沒了禁锢卻依然坐在石凳上,略低着頭,散落的發絲遮住了她的眼睛,無人知曉她在想什麼。不過就算能看見她那雙深黑的眼眸,醫仙也猜不透她想了些什麼。
宿淮回到原辭卧房,對他開門見山道:“你的仙力和血肉壓制住了趙頌璟身體裡的鬼氣,但這不過一時之法。趙頌璟顯然已向鬼王投誠,昨夜那火焰是鬼王的掌中火。”
原辭平靜地反駁:“師兄,頌璟的母親為人所欺,以至于懷下頌璟。為讓頌璟出生,她将頌璟獻給了鬼王,這才導緻頌璟也能調用鬼王的火焰。這不是頌璟的錯。”
“誠如你所言。那麼她昨夜所作所為呢?她失控了。”
“她的身體尚未痊愈,因而沒能控制住鬼氣。但隻是些許失控罷了,倘若理智全無,鬼火出來的一瞬間,立冬和小白它們便已灰飛煙滅。”
“你在自欺欺人。”宿淮斷然道。
“師兄……”原辭拖着病體,幾乎是用懇求的目光看着宿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