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姬恒挑眉,讓戚海繼續說。
戚海不敢言,他戰戰兢兢将那道聖旨呈上去。姬恒打開,隻見空白處以血寫着:除暴君,殺鬼賊,以慰天下。
暴君自然是姬恒。鬼賊……是顔則。
當年東丘的烽火并非從外界燃起,而是國中。被東丘皇帝猜忌的七皇子符蘭期收到一封诏書,皇帝怒斥符蘭期目中無君,黨同伐異,以下犯上。皇帝賜酒一杯,要符蘭期自盡,如此方能保全符蘭期的母妃、姊妹、師友……
符蘭期如此境地與秦公子扶蘇何其相似。不同的是,符蘭期并未飲下那杯酒,而是将這封诏書作為皇帝身邊有奸臣的證據,一舉揮師伐都,誓要清君側,勤王駕。
符蘭期是個忠君愛民的皇子,但他從不信奉愚忠那一套。他早已在朝中建立了他的威信,符蘭期振臂一揮,天南海北無數将領千裡追随。
他一路打到鳳央,但他未曾預料到的是,他的父皇竟也如秦皇那般,真崩了——是他攻破宮門,一箭弑君。
符蘭期在血光迸濺的瞬間,想起這個父皇也曾有身為人父,對他關心備至的時候,他的箭術,便是父皇親手所教。電光火石之間,他亦是想到,沒有時間讓他懊悔,木已成舟,穩住東丘為要。危急存亡之際,他必須是那個新皇。
就在符蘭期決斷的同一瞬,他最為信任的将軍舉起旗幟,質問符蘭期為何弑君!
世事便是如此,倘若衆将無人敢開口,便是符蘭期說了算。可是一旦有人質問,群情便激憤。符蘭期的兄弟們也開始鬧事,他們說忠君愛民的七皇子竟是僞君子,說清君側清的卻是東丘的君。
兵荒馬亂中,符蘭期被拉下馬,那個深得他信任的将軍摘下兜鍪,他才恍惚看清,那是一張蒼白到毫無人色的臉。那張臉介于男女、陰陽之間,如此詭異地蠱惑人心。
東丘大亂,而西胤仿佛在風聲響起之前,便預料到了這場狂風。姬恒仿佛猛虎出山,率龍骧軍以迅雷之速,直抵皇都。西胤年輕的皇帝不知畏,無論對北稷還是東丘,竟都以直搗黃龍的戰法先取敵國都城,再慢慢蠶食全境。
偏偏這個蠻橫的皇帝碰上了最會使詭計的輔臣,兩人一明一暗,讓這戰法屢試不爽。
遺憾的是,符蘭期并不好對付,他意識到那時東丘軍心已散,随即發出國诏,告全軍全民亦是告西胤,東丘并非符氏江山,凡為生民謀利者,皆可為皇。
一封國诏令天下嘩然,讀書人重提“民為貴,君為輕”,各方勢力被推上高地,不得不保護百姓。西胤想要坐穩江山,也得不傷平民。
符蘭期完成這一步後,便獨自潛逃。他在混亂之中,保全了性命,并且在這許多年裡,一直“勾結”逆黨,妄圖颠覆西胤。
“倘若顔則放過東丘平民,或許符蘭期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杭毓看着那封聖旨上血淋淋的字,暗自心想。這句話她當然不會說出口,因為已經說過太多次,而顔則并不在意。
符蘭期以為他那最後一計至少能給百姓求個平安,但顔則可從不為規矩、道義、人心所縛。她無所禁忌。
在蠶食東丘的大大小小戰役中,顔則都會用水淹、投毒等等無數快速但歹毒的方式去攻城掠地。她不在意百姓生死,她隻在意勝利。一将功成萬骨枯,向來如此。
符蘭期未曾料到東丘百姓面臨這般苦難,他這些年暗中奔走,用盡一切要殺顔則、除姬恒。
杭毓适時道:“陛下,倘若此次東征,我們寬大為懷,符蘭期或許能接受……”
“呵。”顔則一聲冷笑,打斷了杭毓,“先抓住再說吧。符蘭期可未必會給我們‘寬大為懷’的機會。”
姬恒誰的話都懶得聽,他問:“鬼界除了幫東丘攻城,還做了什麼?”
戚海道:“符蘭期似乎對鬼有約束,隻是增加了東丘攻城的戰力。”
姬恒颔首,讓戚海與衆人先出去,隻留顔則。
杭毓怕顔則再次說動姬恒,但想想其實姬恒和顔則不相上下,他們都是以自我意志為準則。既然姬恒已經說了要懷仁,便不會朝令夕改。她與衆人退出,與戚海聊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