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導與哨兵在混沌的河水裡糾纏,女孩兒閉緊雙眼,放在哨兵頸後的手不知不覺已經移到了他溫熱的後腦勺,手指探入微卷的發絲,屈起指節微微用力。
谷霄的頭顱不知何時已經完全低下,他無意識地将洛春桃揉進懷裡,半張臉都埋進了洛春桃柔軟的長發中,急促地呼吸着,仿佛下一秒就會失去些什麼。
這是對于不甚熟悉的人們來講,有些冒犯的姿勢。
可是洛春桃并未流露出一絲不悅,隻是盡自己的全力,将自己腦海的所有精力集中在一處,順着自己和谷霄接觸的地方,将無形的精神絲探入了他的軀體。
她感受到自己凝實的精神絲越來越多,最後幾乎凝聚成了一股小小的涓流,順着她控制的地方,穿入了谷霄的身軀,在那一片鋪滿海草樣精神絲的領域肆意沖洗……
陸龜将三人嚴嚴實實地包裹在自己的龜殼中,周遭的混亂打擾不了他們分毫,他們就這麼随着陸龜的漂浮而緩緩移動。
邱蘅從身後抱着女孩的腰,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兩人。
洛春桃的額角浮起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臉上的表情并不好看,甚至被失去意識的哨兵的雙手锢得有些呼吸不暢,即便如此,她也沒有露出一點放棄疏導的意思。
邱蘅半垂着眼,瞳孔幽深,不知何時松開了抓着谷霄的那隻手,換成了用雙臂摟住洛春桃的腰肢。
洛春桃皺了下眉。
而半昏迷的谷霄感受到懷中溫暖的細微脫離,更是不由分說地加重了力道,貼着女孩單薄的後背,将人摁進了懷裡。
“……啧。”邱蘅眉頭緊鎖,看了一會兒連脖頸都隐隐浮現出屬于龜類的深綠色皮膚花紋的谷霄,終究還是松了手。
“算你小子運氣好。”邱蘅扔下這麼一句話,索性放開洛春桃,浮到了一旁,背過身去不再看兩人的疏導過程。
邱蘅的心思飄向了别處。
隻有新晉向導才會這麼好忽悠吧?
邱蘅抱着手,靠在龜殼邊上閑散地想。
當她意識到在這個世界,向導可以擁有多少特權,又有多少哨兵會在瀕臨崩潰時,披着一張異化中的惡心人皮,像狗一樣祈求她的疏導,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裝作一副溫柔無私的模樣,拼盡全力隻為疏導一個正在異化的B級哨兵了吧?
不過是為了自己能活下去,還要裝得這麼賣力,真是令人看得作嘔的虛僞善意……
邱蘅惡毒地想着。
可他的目光卻還是克制不住地往被洛春桃緊緊捧住腦袋的谷霄瞥去……
谷霄的體格幾乎能将洛春桃整個罩在懷裡,但如此高大的男人,此時此刻卻卑微地低着頭,恨不得蜷縮成一團讓向導将自己摟在懷裡撫慰。
“呵。”
邱蘅莫名其妙發出了一聲冷笑。
——
他們不知道在河面上飄蕩了多久。
待到洛春桃再次睜眼時,她發現自己已經被沖到了一片淤泥地上。
谷霄靠在一塊石頭上休息,已經恢複成正常大小的陸龜閉着眼,也趴在哨兵身邊小憩。
沒有看見邱蘅。
洛春桃有些疑惑,但也沒太在意。
既然她和谷霄都已經安全了,唯一一個意識清醒的邱蘅,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她站起身走到谷霄身旁,将手指放在他的鼻子下,輕輕探了探……
“怎麼了?”谷霄條件反射地伸手抓住了洛春桃的手腕,還不甚清醒的雙眼迷迷蒙蒙地睜開。
洛春桃小驚了一下,倒也沒有抽回手,“你好些了嗎,谷先生?”
谷霄睜開眼,這才看清了洛春桃,頓時耳廓一紅,放開了她的手腕,“啊……小桃向導……你、你還好嗎?”
說着,一旁的陸龜也慢悠悠地挪過來,腦袋抵着洛春桃的腿輕蹭。
谷霄一個B級哨兵,為什麼會昏迷自己一清二楚。
自己的異能就是這樣,精神體作為陸龜,防禦是他的殺手锏。
這個能力說好用也好用,隻要遇到的危險等級不高,他可以一直開着防禦所向披靡。
但相應的,遇到比自己的等級高出太多的危險,他要麼被危險毀滅,要麼在抵禦的過程中堕落為畸變種。
他們剛從一場天災中死裡逃生,明明失去意識前,他已經感受到背部難以訴說的改變了,但此時此刻的自己居然還以人的形态清醒着——
那隻能是他身邊的小桃向導的功勞了。
可是,洛春桃一個剛剛分化、連精神體都沒有的向導,怎麼可能完全安撫好已經出現異化狀态的自己呢?
她真的不會有事嗎?
谷霄憂心忡忡地盯着洛春桃的臉,試圖從中看出她隐忍痛苦的痕迹。
“我?我現在感覺挺好的,”洛春桃不明白他的顧慮,坦率地說,“倒是你,谷先生,你還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在河裡的時候那麼難受,整張臉都痛苦得變了形,自己一個連半吊子都算不上的向導,可不知道憑摸索出來的疏導方式對他到底有沒有用。
谷霄正要說話,不遠處傳來一陣男聲:“喂!”
洛春桃和紅着耳朵都谷霄轉頭望去,不出所料看見了“失蹤”的邱蘅。
“你倆,”邱蘅眯了眯眼,抓着一條看不清物種的活物,站在淤泥地的高處,俯視着他們,“醒了就趕緊起來,别坐那兒唠。”
谷霄下意識地偏過頭去,與洛春桃拉開距離。
“邱先生?”洛春桃無所察覺,她起身向着邱蘅喊道,“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邱蘅提着黑溜溜的活物跳下岩石,走了過來,“我們被沖到了東邊的某個失落區,目前看除了沒有人氣,可能會有怪物的存在,倒沒什麼天災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