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萦擡眼一看,卷軸上隻有兩題,第一題是結合劉向所著《列女傳》,問“女之德行所為何?”,第二題則是取自《女誡》,問“何為婦功?”
《列女傳》好理解,其中本就有許多值得敬佩的女子事迹,但《女誡》……她初時讀便覺迂腐之極,這是班昭所寫的夫婦之道,用在此刻出題,未免有些迂腐。
再看那老先生,顯然已是怡然自得,撫起了胡須。
想必這題目是這人自個出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這兩題結合來看,他是要德才兼備的女郎。他既然要選有德行的女郎,她便寫一個這樣的形象。
隻是為守德而烈性,不知他是否接受得了。
想明白了這些,阿萦下筆如有神。
半天的考核很快結束,她出考場,徑直回了客棧。
誰知又遇到了站在她前面的那個小姑娘,她正住在她隔壁,她阿耶陪着她來參與考核。
“又遇見了?”她有些驚喜,拉着自家阿耶介紹,“這是方才一同考試的娘子。”
她身旁的阿耶一身長袍,舉止斯文,瞧着像是私塾先生,見女兒如此,也笑道:“女郎是要去用膳麼?不妨一同前去。”
“不了,我還有事要辦。”阿萦不習慣與陌生人同食,婉拒了他的好意。
隻是後面幾日常見着這父女倆,也漸漸熟絡起來。
才知這對父女确是有才之人,阿耶屢屢求官無門,退而求其次,在田野間辦了私塾,女兒柳雪亭自幼蒙其教導,讀了不少書,十二歲便已談吐不凡。
等待放榜的時間是漫長的,阿萦與柳雪亭相約着,将揚州名景遊玩了一番,誰都不知道,另一處有人望着阿萦的卷子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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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内室之中,面白長須的林先生望着眼前的試卷,眉頭緊皺,時而拿近,時而拿遠。
這姿态驚動了一旁的書童,他垂身,觀察自家先生的神色,細聲道:“先生,這份答卷有什麼問題嗎?”
林先生不答,面色更加凝重。
他是府衙大人請來的考官,對答卷也是有評判權的。府衙大人一共挑了三份好卷,這份就是其中之一。
答卷之人心思細膩,善于用典,論述詳實,就兩個簡簡單單的題目作出了兩篇不凡的文章。
平心而論,這份答卷堪為這三份之首。
隻是這觀點……他看着怎麼這麼怪呢?
什麼叫“百善孝為先?”
這裡竟然說為了孝順爺娘,若要成家,招人入贅,是為孝,才算是保住了自家姓氏,全了爺娘的養育之恩。
這個觀念他初見隻覺大逆不道,偏生這女郎後面又道,爺娘撫養其長大,若是嫁去他人家,便作了他人婦,孝順的是他人的爺娘,自家的爺娘何辜?豈非辜負了爺娘的養育之恩?
這樣一講,他又覺着有些道理,好一個孝順的女郎。
隻是,他心裡隐隐察覺哪裡不對勁,又說不出來。
忽略這觀點,這份答卷沒有半點不好,連府衙大人的女郎都給比了下去。
府衙大人來看時,也着重點了這份卷子。
他又拿起另外兩份卷子,字迹娟秀,觀點正統,字字句句間,都深合他心。
這排名……真是讓人發愁啊。
他又看了好半天,左右比對,還是覺着難以抉擇。
一旁的書童忽然開口,“先生曾說,做學問就如積小流,一個人的學問是深是淺,不是可以通過文章看出來嗎?”
這話讓他有些驚醒,他這才鄭重地在榜紙上寫下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