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今晚回學校嗎?”陳玦問。
“我想住……”顧思意小心地開口。
還沒說完,陳玦看了眼表:“時間還好,等吃完我送你回學校。”
“我不想回去。”顧思意打斷他,聲音帶着點懇求,“就一晚上,我想和你多待會兒,行嗎。”
陳玦看了他幾秒,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付完賬出門時,倫敦的夜風已經有些涼了。
顧思意下意識往他這邊靠了靠,像小時候那樣。
陳玦看着他的側臉,覺得有什麼東西正在悄然改變。他想起母親臨終前的囑托,又想起這些年自己的疏離。
吳霜去世前讓陳玦以後要照顧好顧思意和他母親,要管顧思意一輩子,但沒多久,陳玦就出國了。
所以這些年他根本就沒盡到責任。
“冷嗎?”陳玦低頭問。
顧思意搖搖頭,但還是靠在他的身上。他希望陳玦可以摟他一下,但陳玦沒有。
這沒關系,顧思意有的是辦法。
一上車後,他假裝犯了困,揉了揉眼睛,靠在陳玦身上不動了。
陳玦低頭,嘴唇平直:“你是真困還是假困?”
顧思意心頭一跳,嘟哝出聲:“真困……”
他把眼睛閉上,睫毛輕顫。伸手小心地抱着陳玦的腰。
陳玦身體微僵,因為很久沒人這樣抱他而不太适應:“你又幹嘛。”
顧思意:“困了嗚……”
顧思意馬上假裝自己睡着了。
他調整呼吸至均勻,但陳玦的身材觸感太過堅實。顧思意心跳在加速,他忍不住想如果自己對他的想法有一天被發現了,又被讨厭怎麼辦?
搖擺不定的時刻,占有欲可恥地占了上風。
他選擇享受。
隔着布料,顧思意感受了一下陳玦衣服底下塊塊鼓起的、堅硬的肌肉輪廓,一時心猿意馬,想歎息,又覺得好爽。
陳玦真是自律,學業和工作這麼忙居然也不忘健身。
如果是他的就好了。
和陳玦待在一起,他甚至可以不需要耳機,也不會總是耳鳴,他感覺世界是安靜的,隻有他和陳玦,嗡鳴聲更像是他心髒的共振,而非噪音。
車廂後座。
陳玦的手指輕輕撥開他的黑發,指尖拂過他的額角,那裡有一道細小的疤痕,已經很淡了,但還是能摸到一點凸起。
“那你睡吧,”陳玦的聲音低,也有點無奈,“十分鐘就到家了。”
他看着顧思意,少年的臉和記憶裡的模樣漸漸重合了。
他第一次見顧思意是很多年前了。
陳玦十二歲,顧思意才七歲,跟他母親張疏桐一起來的。吳霜似乎有話和張疏桐說,就讓陳玦帶弟弟去玩:“就在家裡玩,不要走太遠。”
陳玦并不樂意帶小孩,上次家裡來了小孩,弄壞他航模的事現在還記憶猶新。陳玦冷淡地說:“我還有事,不能陪你。”
顧思意“哦”了一聲,就乖乖待在旁邊,不吵也不鬧。
但陳玦還是很煩他。
當然這是無差别的,他叛逆期來得早,一視同仁地煩所有人,希望地球爆炸隻剩他一個人。
尤其是這小屁孩黏他黏得緊,像塊狗皮膏藥,看起來坐在旁邊不吵不鬧,但陳玦隻要一起身,馬上跟着他走,陳玦去上廁所,他要站在門口看,眼巴巴的。
很像姑媽家裡養的馬爾濟斯犬。
顧思意的媽媽當時在吳霜的慈善機構當管理,所以顧思意從那之後就經常來了。
陳玦對他的煩簡直是與日俱增的,讓他:“你别叫我哥哥,我不是你哥哥。”
顧思意“哦”了一聲,說:“好吧,陳玦。”
陳玦就發現這小孩的乖,好像是裝的,在不同的人面前,完全是不同的嘴臉。
顧思意又說:“可是這樣是不是對你不禮貌。”
陳玦相當冷漠地說:“别打擾我,别來我房間就是最大的禮貌,你媽媽沒教你規矩嗎。”
“你别那麼說我媽媽。”顧思意有點沮喪,但還是不肯走,經常用一種可憐兮兮的眼神盯着他,讓陳玦懷疑他是不是在學校被霸淩,沒朋友。
直到有一天,陳玦在書房寫作業,而顧思意安安靜靜地站在三米高的書架前看書脊。
“哥哥,”顧思意跑過來問,“我,我想問……你,《時間簡史》在哪裡?”這不太符合他這個年紀會看的書,陳玦的桌上也有一本攤開的霍金。
陳玦頭也不擡:“最上面,第二層,你自己去拿。”那一瞬間陳玦考慮過這可能有危險,因為書櫃的活動梯子很高。
但他有意為難顧思意。
書房很安靜,隻有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直到一聲巨響打破了這份甯靜。
陳玦回過頭時,看見梯子歪在一邊。顧思意從三米高的樓梯上摔在地上,額角磕在了書架的棱角上。
鮮血順着他蒼白的小臉流下來,把厚重的地毯染出一片暗紅。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慌了神。抱着昏迷的顧思意往外跑時,他感覺到小男孩的手指還是溫熱的,卻那麼柔軟無力。他以為顧思意死了。
他從沒有一刻像當時那樣害怕。
在顧思意昏迷期間,陳玦也煎熬得生不如死,全家一起給顧思意父母道歉。過了半個月,顧思意才蘇醒。
醫生說是中度腦挫傷,可能會影響一生,需要持續觀察。
吳霜鄭重地對顧家父母說:“以後思意就是我們家的孩子了,我讓陳玦管他一輩子。”
那道疤痕則一直留在顧思意的額角。
每次看見,陳玦都會想起那天自己有多麼不負責任。
自責的後果就是,他開始允許顧思意的靠近,親近,黏他。這麼多年過去,竟然也變成了習慣一樣的存在。
但對于顧思意現在像個小朋友一樣,把臉貼在他胸口裝睡的行為,陳玦還是感覺哪裡不太對。
如果換個性别,顧思意就像他的小女朋友一樣了。
所以陳玦捏了下他的耳朵,試圖把他弄醒了:“顧思意,你口水滴我衣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