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蘇氏第一時間來拜訪了她:“唉,當初就說巴姐姐糊塗,如今瞧瞧,可不就是糊塗至極!”
巴氏比起旁人的優勢就在于伺候順治伺候得早,那會兒宮裡頭連皇後都沒有呢!多少有些情分在,她又有大阿哥傍身,誰不羨慕?
後頭這些嫔妃求都來不及。
寵愛能算個屁!有孩子傍身,皇上才會時不時地想起,就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也會給些榮寵,别的不說,就說前朝殉葬那也沒挑着有孩子的嫔妃殉葬啊?
可巴氏不明白這個道理。
烏蘇氏撇嘴:“我聽人說了,巴氏被審的時候一直說什麼這孩子活不了,可見她心裡就沒指望這孩子能活着。”
佟采薇不接她的話茬。
烏蘇氏忽然問:“姐姐,我小時候常聽人家說,小孩子的眼睛和心最幹淨,能瞧見别人瞧不見的東西,也能感知到身邊人的心思,你說,大阿哥是不是知道巴姐姐……”
佟采薇:“……”
她裝作被吓了一跳的樣子去捂她的嘴:“這話你也敢亂在外頭說?”
“嗨,我就随口說說,這話你知我知,旁人怎麼能知道我說了?我就是覺得奇怪,怎麼忽然一下子就沒了。”
是啊,太醫的供詞都能看出來前後矛盾,一會兒說藥的效果甚微,暫時看不出什麼來,但這效果既然甚微,又怎麼會因為缺了這兩味藥,大阿哥就一命嗚呼了?
隻是這話不好說罷了。
太後都沒查出什麼來。
她已經是宮裡頭權力最大的人了,她說沒查出來什麼,誰敢質疑?
不超兩個月,這事兒就會被忘在腦後了。
唯有順治還記得。
他本就是個重情的人,傷心難過都在表面,偶爾翻了後宮的牌子,也沒行房事,連膳食都挑着素的吃。
隻是後來提起的人少了,順治也就不提了,佟采薇發現他還在難過,是因為有天晚上她水喝多了,半夜忽然醒了,然後感覺到了順治在翻來覆去得睡不着。
佟采薇好奇地探過頭,才發現順治毫無睡意。
被發現以後,他沒有動,隻是仰躺在床帳裡,目光呆呆的:“我從前好像并不是個合格的阿瑪。”
他頭一次沒有用“朕”。
巴氏懷牛鈕的時候他還沒有親政,攝政王多爾衮對他的看管嚴厲,不能上朝,不能見大臣,不能讀書,連玩,他都膽戰心驚。
那時候的他隻能到兩個格格那裡去坐坐,也因此巴氏和陳氏才懷上了孩子,初為人父,他是高興的。
但後來孩子出生的時候多爾衮已經猝死,他匆匆忙忙親政,滿腦子都是該怎麼坐穩江山,該怎麼去收拾前頭那些人留下的爛攤子,尤其是多爾衮對漢人的屠殺激起了民怨民憤,他要想該怎麼平息這些怨恨。
他把多爾衮反複鞭撻,以期讓他們看見自己的決心。
他是躊躇滿志的。
但也忽視了自己的孩子。
牛鈕生下來的時候隻有五斤二兩,小小的一個,他不敢抱,碰也不敢碰,後來忙于政事,就更加疏遠了,他連去看他的時間都沒有,牛鈕年紀小,也并不會回應他,連他的人都沒有認清。
現在孩子沒了,他才意識到自己的錯。
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一睡着就感覺好像牛鈕在他耳邊含糊不清地喊阿瑪,他根本不會說話,連喊阿瑪都是啊啊兩聲。
正發着呆,他忽然感覺自己的眼睛被捂住了,溫熱的掌心覆在他酸痛的眼睛上。
佟采薇的聲音微微有些困倦:“您是頭一次當阿瑪,有些事情意識不到是正常的,往後再改就好。”
她沒有說他沒錯,現在的他就是覺得自己做錯了,她不需要去糾正他,他也不需要她的安慰。
順治無聲。
半晌,他轉過身,把佟采薇抱住,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我們将來也會有一個孩子,到那時候,我一定會做一個好阿瑪。”
佟采薇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半睡半醒地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