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隽記不清自己具體是幾點睡的,隻知道睜眼時天色還未破曉,透着股略帶紫調的藍黑,并且令他意外的是——從前那副“抵足而眠”的畫面竟然也沒了。
一同消失的還有床上的某人。
何隽伸手摸了摸床的另外半邊,當察覺到沒有任何一絲殘餘的溫度時,表情古怪。
仿佛前半夜還睡在那裡的人隻是他的一個錯覺。
何隽在原地靜靜伫立了足足三分鐘,最終決定先給4S店打個電話。
電話另一端的店長在得知他的來意後,語氣微訝,稱沒見到人,還問他什麼時候來提車。
何隽挂了電話,透過落地窗往外看。
遠處的海面風平浪靜,但沒來由的,他心裡莫名湧起一股不安,于是幹脆推開門往沙灘方向走去。
期間,恰好偶遇早起備餐的民宿老闆。何隽開口喊住對方,禮貌詢問從昨晚到現在有沒有見到陳繁鑰。
意識到他在找人,老闆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那個和你一起的娃兒嗎,哎呀,應該是往南邊走了。”
何隽道了謝,擡腳往她所指的方向走去。
腳下是綿軟的沙地,何隽看向大海,忽然心裡生出一個可怕的想法。
“系統。”
0567知道他的意思,但它的确無法定位角色的位置,哪怕是主角。
見它靠不住,何隽卷起褲腳,就要迎着浪往海裡走去,結果卻被樹後某個濕淋淋的影子撲倒在地。
“有時候我真覺得你太好騙。”
在他身上的青年沒了昨晚的遊刃有餘,臉上的神情平靜得可怕。
“是不是今天就算消失的不是我,你也會就這麼沖上去?”
陳繁鑰說着,緩緩低頭湊近。
他幾乎整個人跨坐在何隽身上,輕薄的襯衫因為吸了水,緊緊吸附在。
“聽說過分手炮嗎?不如你和我睡一次,來檢驗一下我們倆到底‘合不合适’,你覺得怎麼樣?”他狀若灑脫地開口,說話時眼睛卻全程盯着身下的人。
“我不同意。”
何隽幾乎想也不想,就出口否決了這個提議。
他過分冷淡的反應成了壓倒陳繁鑰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擊潰了後者花費一整夜修築的心理防線。
陳繁鑰握住身下人的肩膀,眼眶裡有水一樣的液體溢出,“我他媽就差脫光衣服勾引你了!”
“何隽,我也是個人。”他的聲音越來越啞,腦袋也越垂越低,喉嚨裡擠出一聲嗚咽,“哥,疼啊……”
陳繁鑰從來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向某個人卑微求愛,如果于堯今天在場,大概會笑話他怎麼突然間成了個情種。
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就好像把他整個人連着骨頭打碎重組,以往的自尊和驕傲連渣都不剩。
從前,沒人教過他什麼是愛以及如何愛人,這也就導緻陳繁鑰在一個錯誤的時間點發現了這份剛生出苗頭的情愫。
一刹那間,各種破壞欲在心底湧起。
他自信自己有能力毀掉那個人苦心經營的子公司,讓對方一無所有,最後隻能來求自己,但這個念頭在看到對方眼睛的一刹那就消散了。
陳繁鑰很難不去聯想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憑心而論,那晚專門來MIZ撈人的何隽絕沒有那群人口中說的“面目可憎”。
直到最近,陳繁鑰才明白那晚的感受是什麼——有些人似乎天生就有愛人的能力,而何隽的眼睛會愛人。
聽他喊疼,何隽察覺出不對勁,把人掀了起來,發現這人身上穿的竟然還是昨晚的睡衣。
剛才光線太暗,導緻他沒看清,但随着姿勢的改變,何隽清晰地瞥見青年下唇上被咬出的傷口,不清楚有多深,一直都有細小的血珠在緩慢滲出。
“怎麼弄的?”
伸手扣過青年的下巴,何隽倏地出聲。
“你挺狠的。”陳繁鑰像是哭夠了,偏頭躲開他的觸碰,擡起眼定定看着後者,一字一句道,“行,姓何的你厲害,我算個屁。”
何隽:“……”
他想解釋什麼,但又無法告知對方原因,最終隻能無奈道:“不要這麼說自己,畢竟我的問題其實更大。”
待天邊泛起魚肚白,陳繁鑰躲開了那隻伸向自己的手,轉而抱住自己的膝蓋,呆呆看向腳下的沙子。
他說:“你放心吧,我不會自殺,我走了我媽就沒人照顧了,我還得看着老太太頭發變白呢。”
何隽于是沒走,平靜地“嗯”了聲。
陳繁鑰又說:“我就是想不明白,你為什麼就不能喜歡我,按理說我長得應該不醜吧。”
他扯出個笑,眼前卻一片模糊。
不想從冰冷的海水裡把人撈出來,何隽隻能配合着又嗯了聲,“不醜。”
陳繁鑰嗤嗤笑:“但沒用啊,你又不喜歡我。”
他忽然語氣嚴肅:“可以說實話嗎,這三個月來你究竟把我當什麼了?配偶?法律上的伴侶?還是……炮友?”
何隽認真想了想,沒說出自己的答案。
陳繁鑰反倒像早就預料到了似的,嗤嗤笑了:“我猜你想說的是‘合租室友’。”
何隽沒否認。
意識到到連“炮友”都算不上,陳繁鑰承認自己有點傷心了。
但他還有一點不解:
哪有室友會幫對方解決生理需求?
陳繁鑰頓了頓,問了一直很關心的話題:“郵輪那晚是你嗎?”
“不是。”何隽搖了搖頭,哪怕清楚對方不信,還是選擇咬死這點。
陳繁鑰看了看他,“你給我熬粥、煮湯、上藥,在我害怕時陪着、我們甚至躺在同一張床上……”
說着說着,他忽然說不下去了,陳繁鑰忽然意識到一件被自己忽略了很久的細節:
這些事情似乎一開始都是由自己要求的,何隽從來沒有主動提出。
但其實,這些要求對普通室友而言大多數也都能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