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夕陽交接了濃郁的夜色。晝夜交替,星河輪轉,夜幕侵蝕天光,人間的燈燭代替了天上的太陽。
屋内,兩人并作在床前,溫言細語,就像是一對再普通不過的夫妻。
“來,為夫讓着你,你先問。”荀淮道。
“什麼都可以問嗎?”陳宴秋有些忐忑地看着荀淮。
“嗯,”荀淮點點頭,“什麼都可以。”
“為夫一定知無不言。”荀淮補充。
他說什麼都可以。
陳宴秋有些激動地搓搓手。
方才陳宴秋還在煩惱,覺得自己絲毫不了解荀淮,現在這不是就有送上門來的機會嗎!
“這可是你說的哦,不許反悔。”
“君子一諾值千金,為夫絕不騙你。”荀淮拉着陳宴秋的手點點頭。
陳宴秋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那我就不客氣了。
将想問的問題在腦海中過了一遍,陳宴秋開口,盯着荀淮的眼睛道:“夫君,我問你。”
“你知道皇上對你并不好,是不是?”
荀淮的笑容微微一滞。
他實在是沒有想到陳宴秋第一個問題就問得如此犀利。
誰說我這小王妃傻的?這明明是聰明着的!荀淮在心裡苦笑着想。
他沉默了幾息回答道:“是。”
我就知道。
陳宴秋心裡很不是滋味,像是有一隻手掐住了他的喉管,讓他有些呼吸不暢。
荀淮那麼聰明,怎麼可能察覺不出來薛應年那廢物點心對他的忌憚與防備?
甚至還有可能有加害。
順着這個問題,陳宴秋緊接着問出了第二個:“即使如此,你也從未想過要取而代之,是不是?”
這第二個問題荀淮回答得很幹脆:“是。”
毫不猶豫地,似乎這是刻在骨子裡的答案。
陳宴秋現在似乎有些明白,為什麼原書裡的荀淮會走向那樣的結局。
荀淮六歲入宮,由先帝後教養長大,養育之恩無以為報,不似骨血勝似骨血。
先帝後薨逝,太子年幼,朝廷動蕩,薛端陽與薛應年恐怕是由荀淮一手扶持保護,才能走到今日。
他們是君臣,更是家人。
所以,荀淮才能夠在挑起大梁江山的同時承受着薛應年無休止的猜忌。
他身體不好,因此他才用令人聞風喪膽的雷霆手段鏟異己誅貪官,為薛家皇室的大梁江山打下根基。
隻可惜當局者迷,連陳宴秋都能想明白的道理,薛應年卻不明白。
“……第三個問題。”
“夫君,綠豆冰沙是不是比芒果冰沙好吃?”
“……啊?”這下輪到荀淮愣住了。
本來荀淮已經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想着陳宴秋還會問出些什麼問題,若是觸及到他的計劃又該如何解釋……
這一下子弄得荀淮有些措手不及。
“你啊什麼,”陳宴秋不樂意了,“民以食為天,食、色,性也。吃點冰沙也得講究口味搭配的!”
這問題一下子斂了銳利的鋒芒,讓荀淮有一種追殺敵人追到死胡同時,才發現對方是一群小羊在咩咩叫的無助感,有些拔劍四顧心茫然。
比起是非題,這更像是一道選擇題。荀淮思考了一會兒道:“我覺得還是芒果冰沙好吃些。”
陳宴秋高興了:“喜歡芒果我們就是好朋友!”
荀淮的心緒被陳宴秋這麼大起大落的問法攪得有些亂。
他愣了好一會兒,這才繼續道:“那現在到我了?”
“對!”陳宴秋正襟危坐,雙手放在膝蓋上看着荀淮,像是等着夫子提問的學生,“我準備好了,你問吧!”
陳宴秋其實有點緊張。
畢竟如果荀淮問起原主以前的事,他就隻能瞎蒙,一切全憑運氣。
希望荀淮不要問他答不上來的問題……
看着眼前人繃緊的臉,荀淮笑了笑,伸手去撩陳宴秋的頭發。
帶着繭的手指拂過陳宴秋的耳尖繞了一圈後,又順着陳宴秋耳朵的輪廓往下滑,輕輕捧着陳宴秋的側臉。
這雙手年少時常年握劍,現在又常年握筆,薄薄的繭子帶來略微粗糙的觸感,與陳宴秋的臉頰厮磨着,弄得陳宴秋害羞起來。
“夫、夫君,”陳宴秋結結巴巴道,“你問呀。”
“好,”荀淮笑了一聲,“本王問你。”
“你不是陳宴秋,是不是?”
你不是陳宴秋,是不是?
與其說是詢問,男人的聲音聽上去更像是笃定的陳述。陳宴秋直接愣在了當場。
等一下。
什麼叫做“我不是陳宴秋”?
荀淮為什麼要這麼問?
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
“哈哈,夫、夫君,你說什麼呢,”陳宴秋打着哈哈去摸荀淮放在他臉頰的手,聲音小小的,聽起來不是很有底氣,“我當然就是陳宴秋了,我就是我呀,還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