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淮實在是太冷了,而身邊這人身上的熱度又實在是對他太有吸引力。
他猶疑了一會兒之後,就放棄了掙紮。
不知是那人的懷抱太溫暖,還是他逐漸适應了這冰天雪地的溫度。
過了一會兒之後,荀淮覺得自己感受不到冷了,反而有一股暖意慢慢從全身開始流淌,讓他有一種身處夏天的錯覺。
剛剛才經曆了天寒地凍,荀淮下意識地貪戀起這溫度來。
再熱些吧,再熱些吧……
這溫度,像是年少時母親的臂彎,又像是父親教他射箭那天,草原天空中的太陽。
像是深宮中先帝後的諄諄教導,又像是夜裡行軍時點燃的火把。
自從他接過大梁權柄後,似乎很久都沒有感受到這樣的溫度了。
荀淮似乎看見那火把越來越亮,越燒越旺,燒完了漆黑的天後又開始燒這地上的雪。
火舌在瞬間将這雪原全數點燃,他似乎一下子跌落到了火海之中。
好溫暖……
那火焰似乎聽見了荀淮的呼喚,又開始唱起歌來。
音調柔和平緩,是很小很小的時候,母親給他唱的歌。
歌聲像是一種指引,一種呼喚。
它帶着愛,帶着憐憫,它在呼喚荀淮。
而荀淮也決定回應它。
在張開懷抱撲向那火焰之前,荀淮對那長得很像陳宴秋的人笑了笑:“火燒起來了,你會被波及的。”
“不管你是不是陳宴秋,你都回家去吧。”
“回到你該去的地方。”
“夫君!!”陳宴秋猛地坐起身子,大口喘氣起來。
方才夢境的體驗太過真實,讓陳宴秋有一種溺水的窒息感,大腦缺氧,全身酸痛。
他隻覺得一陣惡心,捂住嘴開始幹嘔,可什麼都吐不出來。
當然,也有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
在剛剛的夢境裡,他怎麼叫荀淮都叫不醒,眼睜睜看着荀淮在自己的懷裡閉上眼,沒了呼吸。
“嘔……”一想到剛剛那一幕,陳宴秋就止不住地想吐。
他用力捂住嘴,平靜了好一會兒,這才發覺冷汗已經浸滿了他的全身。
先前的記憶開始回籠。
陳宴秋隻記得自己迷迷糊糊地醒來,看見荀淮不在,就要出門去找。
不知怎麼地,就在這林子裡迷了路,又稀裡糊塗地睡着了。
還做了這樣一個噩夢。
……真的是噩夢嗎?
陳宴秋噙着眼淚看向四周。
自己倒是會選地方,來到了一處清澈的小溪旁,流水潺潺,清脆猶如環佩響。水流過裸露的石塊,泛着清清冷冷的月光。
四周靜谧無聲,偶爾有蟲鳥發出細微的聲響,卻更顯得深幽了幾分。
本該是美景的,可剛剛那一遭夢境把陳宴秋吓得不輕,他實在是無心欣賞。
“夫君……”陳宴秋看了一圈,沒有找到回去的路,小聲地哭了出來。
我真的再也不喝酒了!
陳宴秋哭了一會兒,又不敢随便亂走,隻好找了塊還算平整的石頭坐下,抱着膝蓋小聲哭。
好在荀淮沒有讓他等太久。
“宴秋,”荀淮撥開樹枝,從一旁的林子裡走出來,對着在石頭上縮成一團的人道,“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陳宴秋聞言立刻擡起頭,上上下下仔細看了荀淮一圈。
沒有受傷,沒有被打,穿得厚厚的,也沒有挨餓受凍。
是活生生的、健健康康的荀淮。
确認了荀淮沒事,陳宴秋就再也繃不住了,他哇哇大哭起來,縮進荀淮懷裡:“夫君,吓死我了……”
他死死抱住荀淮的腰,哭得肝腸寸斷:“我剛剛做了噩夢,吓死我了……”
“好了好了,”陳宴秋情緒明顯不對,荀淮沒見他哭得這麼兇過,眼看陳宴秋快要把自己哭斷氣,連忙把人從自己的胸口拔出來,“夢見什麼了,怎麼哭成這樣……”
陳宴秋卻不想告訴荀淮自己夢見了什麼,隻是紅着眼搖搖頭,把臉埋進荀淮懷裡。
撲通、撲通、撲通……
一下、兩下、三下……
這是荀淮的心跳聲。
回去的時候,陳宴秋是被荀淮背回去的。
被吓了這麼一遭,陳宴秋現在巴不得把自己粘到荀淮身上,一刻也不想分開。
他把自己的下巴擱在荀淮的肩膀上,蹭着荀淮的後頸。
“究竟夢見了什麼,能把我的王妃吓成這樣子……”陳宴秋聽見荀淮調侃自己,“告訴為夫,為夫去給你出氣。”
陳宴秋膽子本來就小,可不能把人吓壞了。
荀淮打算直接從根源解決掉。
陳宴秋卻始終沒有回答他,反而将摟住荀淮脖子的手又緊了幾分。
現在陳宴秋一閉上眼睛,就能看見夢裡荀淮死去時的表情。
脆弱的,慘白的,消瘦的。
釋懷的,坦然的,決絕的。
原書裡荀淮死時還不到二十六歲。
“嗚……”陳宴秋沒忍住,兩行淚又湧出來,小聲嗚咽道。
感受到陳宴秋又開始哭,荀淮好像有些猜到了噩夢的内容。
似乎……是與自己有關?
他盡量柔着聲音問道:“你剛剛夢見我了嗎?”
良久,在荀淮認為陳宴秋已經睡着了的時候,他才聽到陳宴秋小小地回了一聲:“……嗯。”
細細柔柔的,帶着旁人無法察覺的悲戚,像是一種緬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