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宴秋的話斷在了洶湧的不舍中,但是荀淮卻明白陳宴秋想說什麼。
答應我要照顧好自己。
答應我一定要平安回來。
“嗯,”回答的聲音也染上了些哭腔,“夫君都答應你。”
等在帳外的張彥聽着帳内的哭聲,也漸漸濕了眼眶,重重歎了口氣。
這小王妃嫁過來隻有半年吧?
他也是有妻兒的人。
哎,征戰在外,最見不得這場面了。
陳宴秋本來就病着,哭了那麼一會兒,直接在荀淮的軍帳裡睡着了。
荀淮趁機讓軍醫給陳宴秋把了脈,确定并無大礙之後,這才放下心,繼續忙了起來。
軍營并不适合調養,其實本來應該把陳宴秋送回去的。
可明日他就要出發,兩人不知道何時才能見到,荀淮自己終究是舍不得。
他翻着書信,突然覺得胸口極速下墜起來,喉管裡像是有蟲蟻在蛀咬一般,荀淮沒忍住,又猛地咳嗽了幾聲。
這幾聲着實有些狠,陳宴秋對于這聲音本來就異常敏感,眼看着眉毛使勁皺了皺,就要清醒過來。
荀淮趕快喝了一口茶,強忍着把不适感壓了下去,見陳宴秋的呼吸又平緩起來,這才松了一口氣。
若是讓陳宴秋知道自己還沒出發就又病了,可又得哭鼻子。
荀淮不想讓陳宴秋太過擔心了。
經此一役,荀淮身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用手肘撐着桌子緩了一會兒,這才覺得好些。
耳鳴過去之後,他突然聽見軍帳外傳來一陣嘈雜聲。
有人在外頭喚道:“皇叔!皇叔!!”
聲音伴着銀鈴的脆響,荀淮的臉色又白了幾分。
他快步走到軍帳外,沉着臉看被張彥攔在帳外的人。
薛端陽方才還在外頭跟張彥僵持着,此時見了荀淮,正打算跟張彥打一場的姑娘立正道:“皇叔你好哇!”
她踮着腳尖朝裡頭望:“皇嫂嫂呢,張彥說他在裡頭,我怎麼沒看見他……”
荀淮捏了捏眉心,整理好情緒,這才不急不緩地開口:“你皇嫂身子不太舒服,現在睡着呢。”
薛端陽有些擔心:“皇嫂沒事吧?”
她打量了荀淮兩眼道:“皇叔,我覺得你看起來也不太好……”
荀淮:……很明顯嗎?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歎了口氣,蹙眉問道:“端陽,你跑過來幹什麼?”
薛端陽這才想起來自己的正事,她正正神色,眼神堅定,對荀淮斬釘截鐵地說:“皇叔,我要跟你去婁山關!”
此話一出,在場的幾人都愣住了。
張彥被吓了一跳,見荀淮臉色更不好看,馬上勸道:“公主殿下,戰場絕非兒戲,您是千金之軀,何必跟着我們這些糙漢子受那罪……”
薛端陽不樂意了,她扭頭對張彥兇道:“怎麼不行了!你們還打不過我呢!”
她撸撸袖子:“要不跟本公主打一場,我們比比看?”
張彥蓦地想起來薛端陽在秋獵時打的那頭熊。
……說不定自己還真打不過她。
他沒法,隻得看向荀淮。
王爺,你來勸勸她。
荀淮歎了口氣,對薛端陽道:“端陽,前線太危險了,你何必去跟着我受苦……”
“我能照顧好我自己!”薛端陽見荀淮不答應,有些急了,“皇叔,我也是武将!”
若是放在以前,荀淮是一定不會同意的,這太危險了。
可是現在,薛端陽确實已經長大了不少,是個能獨當一面的人。
更重要的是,荀淮要考慮到自己最壞的情況。
如果說自己真的撐不住,需要有一個身份足夠尊貴的人出來主持大局、穩定軍心。
電石火花之間,荀淮便想到了很多。
他沉默了良久,終于在薛端陽希冀的目光裡妥協了。
“你必須寸步不離地跟着我,”荀淮道,“不然我就把你送回來。”
薛端陽這下高興了:“好耶!!”
歡呼了一會兒,薛端陽又想到了什麼似的,湊上去道:“皇叔,小金小銀我可以帶去嗎?”
“它們也是戰力,而且鼻子可靈了。”薛端陽補充道。
荀淮:“……可以。”
薛端陽這才高高興興地走了。
荀淮歎着氣,又回到王帳裡。
陳宴秋還在床上沉沉地睡着。
他睡得不太安穩,不斷地翻着身,念叨着聽不真切的夢呓。
荀淮隐隐約約能聽見自己的名字。
他将冰涼的手指放在陳宴秋滾燙的臉頰上,沉默地看着陳宴秋的側臉。
才消失的耳鳴又紛紛擾擾地響起,沉痛的下墜感讓荀淮有些喘不過氣來。
左手又開始疼了。
良久,荀淮才輕聲道:“對不起。”
倘若真有意外,這聲對不起,現在就提前對你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