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彥立刻繃緊了弦,細細打量着眼前的人。
那男子一身紫衣,上頭鑲着不少珠寶,在軍營裡的燭火下流光溢彩,難掩貴氣。
他擺着手中的扇子,渾身上下都有一種吊兒郎當的氣質。
可張彥絲毫不敢怠慢,他捏着匕首,全身緊繃,是随時備戰的姿态。
“這位将軍你好,初次見面,”那男子撩撩自己耳邊的頭發,一句話要轉幾個調子。他眯起自己的桃花眼,對張彥笑着,“不知将軍夜探我這營帳,可是來做客的?”
“哎呀呀,來做客便罷了,怎麼還動刀動槍的,”男子瞥了兩眼在張彥身後的屍體,皺起眉頭,捂着心口,做出悲傷的狀,“死了人,我那小師父知道了,可又得念叨我。”
“你是誰?”張彥眼神凜冽。
“也對,我還沒告訴你我的名字呢,實在是有些失禮。”他閉上眼,再睜眼時,先前那股吊兒郎當的氣質盡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從骨子裡透出的陰冷感。
那感覺就像被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盯上,被死死纏住軀幹,動彈不得。
骨髓裡傳來對上位者天生的臣服感,就連久經沙場的張彥都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人絕不簡單!
隻見他輕輕對張彥一瞥,紅唇微張:“朕姓屈名蔚。”
“張将軍,請多指教了。”
不好!是燕帝!
張彥臉色大變。
他反應極快,從懷裡掏出個傳信煙,二話不說拉開引信。
紅橙色的傳信煙在天上炸開,伴着璀璨的火光,兩方人馬幾乎是同時動起來。
屈蔚捏着一把斷刃,以極快的速度邁步沖了向張彥。
他的身法很是奇怪,落地輕盈,幾乎沒有任何聲響,走位也毫無規律,如同蛇類的扭動爬行一般,在敵人尚未看清時就咬上了敵人的脖頸。
張彥沉下心去觀察屈蔚的動作,忽地扭過頭,手腕一翻便将匕首迎了上去!
“哐當!”
短兵相接,巨大的力道震得張彥虎口發麻。
張彥心中汗顔。
他觀察屈蔚的動作,原以為屈蔚使的是巧勁。
可沒想到,這人的力氣也這樣大!若不是自己反應快,此時恐怕沒死也去了半條命了。
“好身手!”屈蔚卻不給張彥反應的機會,他借着兩人撞出的力道在空中一個旋身,在落地的瞬間又發力,迎着張彥的匕首沖了上來。
張彥不敢怠慢,立刻又迎了上去。
兩人又死死纏鬥了一番,張彥逐漸覺得體力不支,已是有些跟不上屈蔚的節奏了。
“你很不錯。”屈蔚躲開張彥橫刺過來的匕首,腳尖輕點便繞到張彥身後。
不好!
張彥正想躲開,卻已經晚了一步。
冰涼的手扒上張彥的肩頭,屈蔚将斷刃抵在張彥動脈的位置:“不過,也到此為止了。”
方才的這一下,自己完全沒有看清楚!
這人的功夫恐怕遠遠在自己之上,方才纏鬥這麼久,倒像是在鬧着玩一樣。
張彥面色沉沉:“陛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何苦吊着我來?”
“哎,将軍這話就不對了,來着都是客,”誰知屈蔚隻是把斷刃上的血在張彥的領口擦了擦,就順手放開張彥,對旁人招招手,“朕本就不喜見血,可真是罪過罪過。”
屈蔚語氣輕浮,問的話卻不是:“朕倒是好奇,你那傳信煙都發出去多久了,你的援軍怎麼還不到啊?”
“哼,”張彥被人用繩索牢牢地捆住,聞言譏諷道,“誰說我那傳信煙是請援軍的?”
屈蔚聽了這話,臉色終于透出些森冷的不耐來。
“你說什麼?”桃花眼微微一眯,含着深深的不快。
荀淮一身白衣鐵甲,眼神冷冽地看着遠處山丘上的人。
那人看身形是個十六七的少年,身形颀長精瘦,墨發高束,脖頸上帶着一圈大小不一的狼牙。
他手中拿着一柄彎刀,背着足有他半人長的弓箭。
更令人注意的是,他戴了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具,在森冷的夜色裡就如同地獄裡索命的惡鬼。
在他身後,兵士們密密麻麻占了一整個山頭,一眼望去,竟是瞧不出有多少人來。
風聲嗚嗚,如同夜鬼的哭聲,兩軍近乎是微妙地對峙着。
“敢問閣下是何人?”荀淮對他道。
那人沒回答,隻能聽見呼嘯的風聲。
“喂,上頭的!”薛端陽來了沒多久,渾話倒學了不少,她舞了舞手中的長槍道,“沒聽見嗎!我們主帥問你話呢!”
聽了這話,那人翻身下馬,遙遙地對荀淮行了個禮。
薛端陽:?
這她就不懂了。薛端陽扭頭奇道:“皇叔,那小孩幹嘛呢?啞巴嗎?”
荀淮眯起眼,幾乎是瞬間就猜出來了眼前人的身份。
燕國謝泠,年少博學,官至太傅,頸環狼齒,喜以獠牙青面示人,善引弓。
現在燕國的二把手,明顯來者不善。
荀淮提起銀劍望向山丘上的人,眼裡是隐藏不住的熊熊戰意。
“端陽,準備了。”
荀家軍,向來以殺止戈。
風乍起,掀起鬓邊的墨發。
在雪白清冷的月色中,謝泠靜靜地看着遠處白衣鐵甲的将領。
這人就是荀淮?
在戰場上,謝泠一向喜歡沉默。
無他,與他交手的人大多都變成了刀下亡魂,謝泠性子又憊懶,最不愛同人說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