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宴秋在睡夢中聽到了一陣嘈雜的哭喊聲。
他的意識才剛剛回籠,霖陽就直接從一旁開着的窗戶裡面翻了進來,單膝跪在陳宴秋面前道:“王妃,出事了,我們快走!”
陳宴秋本想吐槽霖陽又不走門,聽了這話愣住:“出什麼事了?”
三言兩語之際,來福蓦地打開門急喊:“王妃,冀州城破了!”
原本被大門隔絕的喧鬧一下子沒了禁制,争先恐後地湧入,陳宴秋瞪大眼睛,看清楚了門外的情形。
無數人叫着、嚷着互相推搡,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好,便匆匆地跑下樓,尖叫聲、哭喊聲此起彼伏。
“城破了!城破了!”
人們驚慌不定,一時間亂了陣腳,紛紛湧到走廊上。這客棧本就破破爛爛、年久失修,此時此刻不知有多少人擠在走廊上,堵得客棧水洩不通,一時間竟然找不出任何縫隙。
而陳宴秋住的地方,是客棧的三樓。
“咔吱、咔吱、咔吱……”
在哄鬧的人群裡,陳宴秋捕捉到了一陣不同尋常的聲響。
這是……
他登時變了臉色,立刻翻身下榻,跑向門口沖着外頭喊:“都離欄杆遠一點!”
霖陽反應比陳宴秋更快,他一個飛身來到房門口,猛地把來福拉了進來,用力把門關上!
“轟!”“啊!!!”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陳宴秋好像聽見了什麼東西炸開的聲音,随後便聽見了一陣直沖耳膜的尖叫聲,男女老少,此起彼伏。
然後便是一陣重物落地的聲音。
陳宴秋的臉色登時變得煞白。
霖陽在最後關頭把門關上,沒有讓陳宴秋看見門外的情形。
可光是聽聲音,就已經足夠駭人。
空氣中的血腥味似乎越來越濃,從窗外飄進來、從門外飄進來。
陳宴秋捂住嘴巴,頓時想要幹嘔。
出了這檔子事,霖陽與來福的臉色都不大好看,可時間容不得他們再耽擱。
若是再等一會兒,這客棧恐怕會塌!
霖陽蹲下身子:“王妃,屬下背你,我們從窗戶走。”
陳宴秋白着臉道:“那來福怎麼辦?”
來福忙說:“王妃不用擔心,奴才也會些功夫的,爬到樓頂沒問題。”
一想到門外的情形,陳宴秋便手軟腳軟,實在也沒什麼力氣,隻得點了點頭。
他趴在霖陽的背上,感受着霖陽托着他,輕巧地從窗戶翻了出去,來到了房頂。
房頂的位置很高,能看清楚底下的情形。
陳宴秋的瞳孔登時放大,映照出城内的刀光劍影。
雙方人馬都殺紅了眼,拼盡全力厮殺着,鮮血流了滿地,街頭巷尾全是他們纏鬥在一起的身影。
血腥氣直沖口鼻,空氣中似乎都彌散着濃濃的血霧。怒吼、痛呼、滿是痛苦的呻吟、小孩被驚醒的哭聲、刀與劍碰撞的聲響……各種陳宴秋先前從來沒有想象過的聲音不由分說地刺入陳宴秋的腦膜,劃下了不可抹除的刻印。
房頂的風聲在呼嘯,像是鬼魅的哀哭。
陳宴秋的聲音有些顫抖:“不是說王爺的軍隊不傷平民嗎……”
霖陽是上過戰場的,再慘烈的場景他都見過,此時語氣如常地安撫道:“王妃,現在對戰的雙方的兵士,沒有平民。”
陳宴秋的喉頭哽了一下,沒有再說話了。
因為他覺得,在巷子裡頭撕扯的人,看上去都那麼普通。
在陳宴秋的眼裡,他們明明就是平民。
先前陳宴秋對于戰争,其實沒有多少概念。
他學過的知識、看過的電視劇,大多都講述了那些将領傳奇的一生,他們往往骁勇善戰,屢出奇兵,帶領着軍隊一路高歌着走向勝利。
穿越來了之後,遇見的也是荀淮、薛端陽這樣武力高強的人。
因此,他也下意識地覺得,是不是每一個上戰場的人都是這樣的?
現在,他知道了。
很明顯不是。
甚至裡面很多人,幾乎就跟陳宴秋一樣。
一樣的年紀,一樣的身手,一樣的膽小。
自己隻是比他們幸運一些而已。
見陳宴秋沉默了,辛苦爬上房頂、喘着氣的來福生怕陳宴秋因此與荀淮産生嫌隙,解釋道:“王妃,王爺這樣也是迫不得已……”
陳宴秋對來福點點頭:“來福公公,我知道的。”
陳宴秋知道的。
他怎麼會怪荀淮呢?
他隻是在想,戰争真的太慘烈了。
荀淮那麼小就上了戰場,又是怎麼從這些殘忍的現實中爬過來的。
陳宴秋知道自己的能力,他沒有那個去救天下蒼生的本事。
他隻是覺得,如果自己能讓荀淮過得好一點就好了。
因為荀淮有拯救蒼生的能力。
更因為,這條小魚,陳宴秋最在乎。
霖陽背着陳宴秋跳下房頂,又去把來福接了下來。
三人尋了個隐蔽處躲着,打算等雙方人馬打完了再去尋荀淮。
他們躲在巷子拐角的一輛馬車後面。
陳宴秋被二人護在身後,遮得嚴嚴實實,因此隻能聽見呼喊與打殺聲,并看不見人們厮殺的情形。
隻是陳宴秋看霖陽的臉色,覺得微微有些凝重,忍不住問道:“霖陽,怎麼了?”
霖陽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道:“王妃,我覺得蹊跷。”
“那些跟冀州守衛厮殺的兵士,似乎不是荀家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