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夫羊句山頭。
霍去病極目眺望,這裡群山聳峙,多為灌木,長風吹拂,遠處是蒲奴水。
彼時軍侯高不識來報:“校尉,末将從山腳抓來匈奴探馬一名!”這高不識與仆多皆是霍去病從長安大營親自挑選的匈奴降将,此人性情豪爽,身材魁梧頗為生猛,是把前鋒好手。對霍去病的知遇之恩,高不識心中感念。
霍去病示意帶上來,此人一身左衽裘服,年紀大約五十有餘。
“此等探馬,想來籍若侯栾提産定在附近!”出生匈奴貴族的徐自為沉聲道。與那匈奴降将不同的是,徐自為祖上本是匈奴貴族小王,景帝時候攜族中七小王南下投誠,悉數封侯拜将,他得祖上庇蔭自小錦衣玉食長在長安,承爵襲侯,頗得武帝信賴。
高不識接話:“我曾押運草料到過藉若侯營中,他帳下四五千人,多為老人殘部。”
仆多一臉疑惑:“這藉若侯向來為伊稚斜運送草料羊馬,按理應在主力後面,我們莫不是同那單于部擦肩而過?”與高不識同為降将的仆多,十分機警,是個善捕安危的,也為霍去病重用。
霍去病閱報無數,匈奴藉若侯名産,是冒頓單于最小的弟弟,乃軍臣單于和伊稚斜單于的祖父輩,藉若侯便是軍臣單于予他的封号。這藉若侯年近七旬,沖鋒陷陣是不大可能了,撈了個給大軍運送草料羊馬的閑職。上了年歲的匈奴士卒都投奔他來,這些人當中,就有伊稚斜的叔叔羅姑比。隻一點,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大漢朝截然不同的是,這些老人在匈奴地位江河日下,藉若侯領着些殘兵老将在單于部與右賢王部之間,逐水草而居,其間不斷有人慕名前來投奔,也算自成一族。
霍去病帶人摸上坡頭,伏在重暮草叢裡,俯視坡底。從山坡望下去,有一處水紋蕩漾的小湖,旁邊草地上豎起百餘個帳幕,成群的戰馬牛羊正悠閑地吃草。
“将軍,”趙破奴上來禀報,“屬下知道這隊人馬。上個月我曾遇見過,認得這部族首領是籍若侯,若不是他們人老馬疲,屬下恐已命喪此部。”趙破奴的話應了霍去病的推斷,他不由多看了一眼這小子。
衆人難掩興奮。
霍去病遞了眼色示意先退下坡頭:“留斥候五人,其餘人回樹林,今晚劫營!”
月上梢頭,夜風皆是肅殺之氣,掀了霍去病的戰袍衣角飛舞。
霍去病背靠枯木樹樁坐下來,趙破奴小跑過來回禀:“将軍,馬蹄已經裹好牛皮,鉗口束尾以備!”這小子倒是上手極快,頗有靈氣!
“好!”霍去病就着月光,拿石頭在地上畫出籍若侯營地草圖:“此為大漠腹地,匈奴散部必有松懈,趁夜偷襲,放開手腳速戰速決!”他擡頭,慧目如炬,“兵分四隊錐行突擊,拉長間隔四方切入,貫穿敵營,來回穿插,切勿猶豫,直至無人抵抗!”言畢,命邢山、徐自為和仆多各自帶隊,他與高不識另帶一隊。
“是!”一隊人趁着夜色卷甲銜枚摸近籍若侯營地。
月中醜時,鼾聲正濃。帳深兵遠,夜裡凍得出奇,這籍若侯營中年齡較大的哨兵受不了嚴寒和疲勞,躲在營寨附近的帳篷後烤火睡覺,餘下不多幾個,強撐着靠在營寨木栅欄上打盹,警戒松垮。
忽聞得營地戰馬躁動嘶鳴,一個老哨兵本能伸手去拿頸脖下的牛角号,隻見得一支長羽穿頸而過,帶出一蓬鮮血,噴湧撞上帳篷,狠狠将他沖倒!頃刻間,黑壓壓一片甲胄四方湧入,星火四濺,喊殺聲震耳欲聾撕破夜幕!
趙破奴的鐵戟撕破第一個帳幕!戰馬嘶鳴,命喪匈奴刀下的父母,流浪漠北常遇追殺的苦楚一時齊刷刷湧上心頭,他雙目似要噴出火來,夾緊馬肚重重踩在熟睡的匈奴兵身上,飛馳而過!這些熟睡的士兵尚不知發生何事就喪命黃泉,随即而來的戰馬從屍體上紛沓而過,轉眼就成一攤肉泥,血糊糊飛濺四處!
怒吼的骠姚男兒,揚馬提鞭,抽了環首刀揮砍,從帳篷上疾馳而過,劈殺睡夢中驚醒逃竄的匈奴人!此時的營地,早已哀嚎遍地,被鐵騎席卷而過的地方一片狼藉。四支鐵騎像極了咆哮猛虎,一路嗜血,車輪戰術瘋狂沖擊匈奴營帳,回蕩夜幕的絕望和慘叫皆淹沒在血色迷霧之中……
霍去病端了林槊,撕開中軍牛皮帳幕,須發皆白的籍若侯,驚覺騎部遭遇劫營,才披了戰袍,卻見一把林槊寒光凜凜淩空斬來,待到看清來人,已是雙眼充血身首異處,人頭飛出去翻騰好幾圈“啪”地掉到地上!霍去病面若冰霜按下舔血林槊,留了帳中瑟瑟發抖的女眷一命,勒馬抽身去了别處。
骠姚鐵騎電閃雷鳴沖過中軍大帳,如平地卷起旋風,怕是征戰一生的藉若侯做夢也未想到,馬上天下的部族竟命喪漢軍鐵騎之下!
夜夢驚醒僥幸逃生的少數兵卒,剛喘一口氣,下一隊鐵騎又殺将過來,比起睡夢中喪命的同伴,驚恐充斥了他們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畢城與齊豐這邊,殘餘士卒為保糧草辎重,盡力騎上戰馬拿了兵器向草料場和牛羊圈靠攏,三五成群,結成小陣,拼命頑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