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醴穿過回廊,神色慌張回了正房,鼻息不穩胸口“砰砰”亂跳,一進門便将房門緊鎖,生怕有人跟了進來。她坐到案幾旁倒了茶水猛喝幾口,似不解渴,便端起那茶壺“咕噜咕噜”往嘴裡灌。正喝着,卻聽見崔娘在門口問道:“小姐,晚膳已備好,現下可要請諸位賓客去?”舒醴險些将那茶壺打翻去!
“噢!”她胡亂應了一聲,卻沒下文,崔娘欲要推門再問,卻發現房門反鎖,緊着問道:“小姐?您沒事吧?”王錦蛇一事讓崔娘心有餘悸。
“不礙事。”舒醴竭力平複心緒,長籲一口氣回道,“崔娘先安排去,我一會兒就來。”
崔娘聽見回音,方心下安然退下去了。
舒醴坐到銅鏡前,雙手捧着熱辣滾燙的臉頰,不敢踏出房門半步,那銅鏡中面頰熟透胭脂血色,殘存他缱绻餘溫,繞指纏綿久不散去,燒得舒醴心中魑魅魍魉!
酉時花青,日頭偏西。
舒氏莊子外三兩處篝火,火團子跳躍朵朵,照得院牆紅彤彤一片。
畢城帶着兵卒正熱氣騰騰烤着那王錦蛇肉,野味是畢城的拿手絕活兒,蛻皮、上料、翻烤,香味充斥滿整個院子,叫人垂涎欲滴。
“将軍,”一個兵卒眼裡滿是欽佩,“同我們講講您同冠軍侯馳騁大漠,斬殺單于叔祖父籍若侯栾提産的戰事吧?”衆人立刻附議。
“确要聽?”畢城放下切肉的短刀。
“嗯嗯!”點頭如搗蒜。
“那好!”畢城拍拍掌間黑灰,“席面鋪過來!”說罷掀開袍角坐到團席上口若懸河。
“戈壁三月地凍天寒,風幹且烈能劈開石頭,我們一隊人馬跟着冠軍侯輕裝奔襲,穿插漠北腹地幾百裡,少郎殺伐決斷,抓準戰機帶着我們朝戈壁西處的夫羊句山脈撲去。嘿!你們猜怎麼着?”
“怎麼着?”一衆迷惑。
“那栾提産果不其然蜷縮在夫羊句山下!”講到起勁處畢城猛地一拍大腿,“少郎足智多謀當下決定踏平了這部族,下令趁夜劫營!兵分四隊,錐行突擊,拉長間隔貫穿敵營,來回穿插,騎隊生猛無人能敵!”畢城正講得帶勁,卻發現圍着的兵卒一個個收斂了笑容僵在原處,一回頭:霍去病正立在身後!
他一個激靈立起身來;“少郎!”一應兵卒皆呼啦啦起身端立,大氣不喘。
畢城理了理衣角,嘻嘻補道:“少郎,大夥兒想聽聽您的冠軍戰績……”
“肉好了?”霍去病沒接話,隻問道,“來一塊。”說着一甩衣袍,畢城忙把團席擺過去。
這些哨卡兵卒平日哪能得見少年列侯,更不提此人是陛下眼前親封紅人冠軍侯,皆屏氣凝息生怕出了差錯,但人人面上透着敬仰肅穆:畫淩煙,上甘泉,自古功名出少年!
霍去病離篝火不遠,火焰跳躍映出他棱角側顔,他拿了畢城放在托盤的短刀翻烤蛇肉,也不說話,一時衆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畢城正琢磨少郎這是怎麼了,卻見齊豐從大門出來尋少郎。
“少郎,”齊豐禀道,“舒姑娘和其他人正在大廳等您用膳,牧野大夫差我出來尋您。”說完同畢城使眼色。
畢城立即迎上去:“少郎,這蛇肉馬上就好,您先過去,回頭熟了我端進來。”
霍去病放下短刀,頓了頓回道:“不必,她怕蛇。”
說完起身朝莊子正門大步而去,畢城使勁朝齊豐努努嘴,巴不得貼攏告訴他:少郎定是哪裡煩了心,趕緊跟上!這畢城、齊豐自小跟随少郎長大,少郎微微蹙眉便知喜樂憂愁。
齊豐緊跟着霍去病進了大廳,衆人皆等霍少侯入座。
霍去病向東落座,示意齊豐從旁坐下,崔娘方才傳菜開宴。
雖是山間野味小菜,卻是考究用心,擺盤精緻,烹制獨特,味道遠勝過城裡吃膩了的珍馐,衆人連連稱贊。舒醴端了一盅陳年枸醬,蓮步生羞走過來面向霍去病,低眉舉杯道:“顧翁此次轉危為安,全憑冠軍侯救治,舒醴在此深謝!”言罷行了大禮,一飲而盡。
舒醴眼神躲閃,掩面仰頭一盅酒全然下腹,她唇色嫣然,瓊漿殘駐,撩撥霍去病清眉微蹙,探手端了耳杯,一口悶幹。
舒醴又向牧野、川朗一一表明謝意,酒盞不斷。
霍去病不曾言語,隻默默飲酒。
川朗推辭不掉,才飲了舒醴端來那盞,便是醉意厚重頭腦昏沉,他雖知舒醴海量,卻也憂心得緊,隻惱怒自己沒帶箓竹同來,叫舒醴沒個貼身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