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四下無人,霍去病拔腿欲往回走。
“兄長,”觀瀾開口将他攔下,頗為認真,“你就這麼想巴巴兒地躲我回去?”
彼時湘雲拿了披風尋過來,遠遠見衛長公主與冠軍侯在一處,停了腳步回避。
霍去病收住腳步,觀瀾指尖深陷掌心,垂眸輕聲:“表兄此次北征匈奴數月,觀瀾無一日不曾憂心,朔漠苦寒,金戈兇險,”她忽地近前直視,步搖上垂珠簌簌,“如今表兄開府别居,自不如從前時常得見,觀瀾惟願表兄安好。”
“公主……”霍去病退開一步,薄唇微啟卻被觀瀾诘問打斷:“表兄如今為何不換我乳名?”
觀瀾更近一步:“你可知曉,若今日平陽侯再晚一步,我便再見不着兄長?”
憶起今日遇險,觀瀾仍是心驚,生死一刻,她腦中掠過的是兄長霍去病的身影,若說從前都是旁的人瞧出她心意,現下有些話,她想挑明了說。二人從小多在一處玩樂,觀瀾自小便對這兄長暗生情愫。
“竟不知公主今日遇險,是臣護衛不周!”霍去病心下一驚,畢竟,觀瀾是他愛重的姨母長女。
“表兄如今為何不換我乳名?”觀瀾胸中惱火,再次追問。
“公主已然及笄,君臣有别,不便再乳名相稱。”霍去病又退一步,保持距離。
“我不在意。”
“我在意。”霍去病再退一步。
氣氛一時僵住。
觀瀾深知霍家表哥脾性,這是擺明了和她劃清界限。可她又怎是個甘願服輸的性子?轉而頑笑:“我知表哥哥是為我清譽。”
“今日是曹襄救的公主?”霍去病轉移話題。
“是,幸得曹家表兄相救。”觀瀾上前奪了霍去病手中酒壺,仰頭猛喝幾口。
“說來聽聽。”霍去病并不與她計較,繼續兜圈子。
“也是趕巧,我明明攆了一隻花鹿往西去,那畜生驟然沖出來撞上我的坐騎!”說到此處觀瀾不免後怕,“哥哥不知,我立時人都傻了!”
“那公主可是欠下人情了。”
“如何欠了人情?他母親是我姑母,他便是我同族表兄,自然要護我。”觀瀾轉過頭來,“你也要護我。”她還是和少時一般,凡事總要求個勝負。
“這話不假,我也一樣,該要護你。”霍去病背過手,順了話去。
“你不一樣,”觀瀾借酒壯膽,迎身上去,“我待你,不一樣。”
霍去病并未接話,轉身退避:“夜深了,回吧。”
觀瀾卻拽住霍去病衣袖并不挪步:“哥哥總有喚回我乳名的時候!”
霍去病不與理會,邁開步子往前去。那林間暮色濃厚,路面高低,觀瀾腳下踩空慌忙伸手去拽霍去病的臂腕,卻被斜刺的劍鞘隔開半尺距離。
她踉跄往前撲去,腰間環佩叮當碎在夜風裡。
月色涼薄下霍去病臂間護腕錯開飛揚的衣帶,探出劍柄借勢抵住觀瀾腰側将人扶正。枯葉簌簌,他收回佩劍帶起凜冽松香,鹿皮乘雲紋戰靴退步碾碎松果:“公主當心。”
冷比劍鋒。
好似方才隔着劍柄傳來的溫熱隻是錯覺。
暮色漫過霍去病眉骨,面色欺霜下投出月魄陰翳,他袖間如蘭似麝。觀瀾立穩腳跟,輕撫劍穗掃過的手背,覺出玄鐵寒涼。
遠處湘葉趕緊扭開頭,躲到草叢間。
他背光而立,遠處篝火跳躍剪出身形挺拔:“公主若遇險,臣自當以命相護。”霍去病腰間赤金令牌輕響,恰與遠處禁軍巡防的銅铎聲相和,“至于其他,不在臣子本分之内。”
“無妨,本公主,不怪你。”良久,觀瀾面色不改有意加重“公主”二字,提了酒壺擡腳往大營方向去。
不論血緣亦或君臣,他必是她觀瀾的獵物!
夜風吹得樹梢簌簌作響,霍去病望着觀瀾身影,青眉微蹙,潑辣裝傻是她慣用的伎倆。
“出來。”霍去病沉聲道。
“少郎,”畢城舉了一隻鹿腿從林中探頭出來,嬉皮笑臉,“鹿肉烤好了。”
“等着涼了拿來?”霍去病話中有話,責問。
“熱乎呢!還熱着!”畢城是個機敏的,答非所問。見霍去病拂袖而去,趕緊舉着鹿腿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