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平安就推門出來,她洗去鉛華,不施粉黛,臉頰頸子甚至鎖骨處,都還殘留着湯浴的水珠,她發髻有些松垮,平安伸手輕撫,幾縷絲發卻更加不聽話地在風中飛旋飄起。
平安身上的衣裳也不像白日裡那般規整,領口比平時稍稍開得大了些,顯得頸子更加修長,昏黃的燈光下,她反而更加白皙美麗。氣喘噓噓的,顯然是匆匆穿上衣服,就急急跑了過來。這副出塵的樣子讓人簡直移不開眼。
平安原以為隻有我和劉橡,卻見齊王也來了,就不好意思起來,紅着臉往門内躲了躲。
齊王回過神來,也不好意思起來,不動聲色地退下台階,側過身去。
正要上前送香的劉橡,頓住了腳步,他是很敏感的,一下子就看出了平安膽怯和羞澀,自覺做錯了事,有些不知所措。
我對劉橡說:“你看平安是不是發怯害羞了?”
劉橡噘着嘴巴低着頭,像個犯了錯心生愧疚的孩子。
平安露出頭來,粉嘟嘟的臉上還未退去的紅暈襯得她宛若出水芙蓉,她呵呵笑着說沒關系,勞煩大橡這麼晚跑這一趟,實在有心了。又道了聲謝謝,就伸着玉手等劉橡把香爐遞給她。
劉橡乖巧的将香爐遞到平安手上,等她拿穩才松開手,然後看向我。我呵呵一笑,誇他做得很好,跟平安說:“這是七皇子擔心你們姑娘家家被蚊蟲叮咬,特意為你們篆的荔枝香。”
平安隔着門闆驚訝不已,福身謝恩,直說香是很難篆的,問了兩遍确定是劉橡親自做的,連連稱贊劉橡細心又貼心,還說這荔枝香真好聞,她十分喜歡。
劉橡聽了咧着嘴傻笑。
我教劉橡說這麼晚打擾姑娘,要跟姑娘說唐突了,道一聲抱歉,然後告辭。劉橡一一照做。
回來以後,劉橡就再也無心下棋了,趴在軒窗台上,托着臉看着星空,聽着隔壁姑娘們的歡歌笑語,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伺候齊王喝藥,然後為他針灸穴位調理身體。見劉橡安靜乖巧,便沒有打攪他。劉橡瘋起來确實駭人惱人,但是大多時候很可愛。我早說過他是妙人,隻是可憐魂魄不全。
也不知道我交給薛環的差事辦得怎麼樣了,不過那藥引子……等着吧,反正也這樣過了這麼多年了,不在乎再多等等。
忽然,隔壁花鐵鐵又詩興大發,傳來她的大放厥詞,好在她沒吟誦幾句,便被平安和翡翠阻止了,不然我和齊王真得會很尴尬。
可是會尴尬嗎?應該不會吧,我,隻是個長不大的殘疾而已……
劉橡喝完藥,也睡下了,睡前想起我送他的糖人兒,又念叨了一會兒。等他睡熟,我便出了叢芳園,先去湯泉宮正宮寝殿,給皇帝劉景調息内力,然後去蘭池宮把劉橡插在床頭的糖人兒拿來插在他床榻邊上,明早他醒來看見,得有多開心啊。想到這裡,看着他俊美乖巧的睡靥,我不禁勾唇輕笑。
比起睡眠,在湯泉裡運行内力更加滋養我們的身體,都安頓妥當,我就去找花鐵鐵潛到湯泉池底,對坐合掌運氣。
有花鐵鐵帶着,我的内力恢複很快,從七成到了九成。
四更天,練完功,我們飛身出了湯泉宮。今日李椒休沐,昨個兒伺候太子用完晚膳他就出宮歸家了。
“鐵鐵,我有個秘密告訴你,是連平安都不知道的事兒,隻告訴你。”我帶着花鐵鐵進了長安城,坐在一處大戶人家的牆頭上,看着遠處坐落于深宅大院中的一個古樸的小苑。
夏季晝長夜短,東方破曉,寅時一到,我心裡的那個他,果然起身到天井裡練武。
“我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我邊說着邊用下巴指了指那個少年,示意花鐵鐵看。
李椒的功夫真是越來越俊了,我看得着迷。
花鐵鐵想起我之前給她說媒的事兒,不驚訝我喜歡他,而是驚訝于“你喜歡他還把他哥倆兒都說給我相看!”于是脫口而出。
先介紹的他哥,你不是不同意嗎,所以才忍痛割愛的好吧!再說……“我,對他,也隻能到喜歡為止了,不是嗎?”嘴裡忽然有些苦澀,我卻呵呵笑了笑,打量着花鐵鐵,漫不經心道:“但凡我和你一樣,我也和他成了,你就隻能相看他哥,願意受點委屈的話,還能給我們當嫂子,我還得代我大伯子哥,向你說聲承蒙不棄……”
“果然啊果然,傳言也不都是空穴來風,多少有點影兒,我就說上郡的衣冠冢有些來頭,呵,誰沒事随随便便瘋癫了立那個,他倒是癡情,配,配得上……”花鐵鐵說着說着,忽然頓住不說了,吸了吸鼻子,微微紅了眼圈,别了别頭,道:“你都這樣了,你還說笑,你這病,真的好不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