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鬼城是要有人接引的。

子夜，堂邑夫帶着我們先是在長安鬼市找到接頭人，長安鬼市不同于長安鬼城，鬼城在地下，鬼市則是長安西北城郊，一處魚龍混雜，藏污納垢，走私販賣，進行各種不見光的交易的黑市。

接頭人帶着我們來到一處很大的破廟，破廟陰森可怖的正堂中，供奉着不知名的陳舊破損的神祇塑像，神像下面有一個機關小門，門後是僅一人可同行的下行隧道，我們依次而入，大約幾十步後，裡面空間豁然開朗。

映入眼前的是一口直徑十多米，不可見底的深井，陰風從深井之下吹将上來，仿佛還夾帶着怪異的嘶吼，讓人不寒而栗。

深井壁挂着一圈一圈的旋梯，我們要通過層層旋梯，下到地下深處，中途聽到有水流瀑布聲，猜測可能是地下暗河，接頭人禁止我們交流，悶頭帶着我們繼續一路向下。

不知多久，我都有些轉得頭暈了，才終于下完旋梯，跟着又進入一條一人通行的隧道，行了數十步，出了隧道，隻覺眼前分外開闊，高山原野，别有洞天，竟與陸上無異，根本不像是深在地下。畢竟地下應該都是土，哪能有這麼大的空間啊。

我仰頭看向所謂的天空，隻覺那穹廬之頂，像是一塊兒巨大的寶石雕琢的碗，像個罩子一樣倒扣下來，發出熒熒之光，像如水的月色一般浸泡一切。

想着之前我們聽到水流聲，我越發覺得我們像是在一個巨大的湖底，可若是在湖底，那水是為什麼像天河一樣懸于頭上呢？難道那就是傳說中的結界？

我隻覺胸中詞窮貧瘠，看了看花鐵鐵和堂邑夫呆傻的表現，便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想着回去還要多讀書，多長見識。

走着走着，忽見一庭院，燈火通明，裡面歌舞升平，我們以為這就是鬼城了，正要昂首挺胸，一副氣度非凡的樣子，擡步進去，卻被接頭人攔住，接頭人隻道還沒到地方，跟我們收了提前說好的金子，拍了拍手，便有人擡來三口棺材，叫我們分别躺進去。

我們裝作見怪不怪，很鎮定很從容地躺了進去。

不多時，棺材落地，便有人開棺，叫我們出來。然後那些人就合上棺蓋，複又擡着棺材走了，隻字未留。我們三個看了看周圍環境，竟是一處山谷，皓月當空，不免有些驚呆，這是又給我們擡回地面上了？！

花鐵鐵到周圍轉悠了幾圈，跑回來道：“我草，咱們是不是被人坑了，這不就是一荒山野嶺嗎？”

我也十分不解，“咱們不是去地下鬼城嗎？這特麼給咱們整哪個山溝溝裡來了，堂邑夫你這次是給人攏了吧（方言，給人騙了的意思）？”

我有些懊悔，太好面子太要臉，一路上不懂裝懂裝大發了，好些事情都沒張嘴問問，搞得這會兒抓瞎了。

堂邑夫看着四周的山林，負手而立，玉樹挺拔，甚是風度翩翩，帥呆了，側頭微眯着鳳眸，給了我一個眼神示意：老大别急啊，我辦事你還不放心嗎，這等小事我還能出差錯，壞了你興緻？

我會意，安心地點點頭，但内心其實還是十分擔心這小子，因為花鐵鐵也在的關系，還在繼續裝叉。

隻聽堂邑夫成竹在胸地沉聲道：“一切盡在我掌握。”

不管是真的盡在掌握，還是裝得甚好，總之得承認，這小子在自己心上人面前，還真是穩啊。

說完堂邑夫頓了頓，端了端架勢，擺了擺譜，我低聲催促說已經很帥了，趕緊辦正事。其實人家花鐵鐵這會兒正研究地勢地貌，根本沒心思瞧他，他努力半天都給我看了，他雖然很是俊朗，我也沒覺得做作辣眼睛，但此時心中焦急，不想多看。

堂邑夫這才清了清嗓子，朗聲對着前方山谷隘口盡頭，喊了接頭人給的暗号，忽然霧氣四起，不多時，便有人從霧氣中現身而來，自稱是鬼城引路人。

花鐵鐵讨厭堂邑夫賣關子，小聲嘟囔着嗤嗔。我隻道我家大螳螂做事兒就這風格，愛起範兒，扮酷，耍帥，裝深沉，弄玄虛，江湖上有幾個不好這口的，杜晦也深谙其道，可在這個勞什子的鬼城面前，簡直小巫見大巫。

堂邑夫上前将三袋金子，扔在地上，那引路人竟然隔空取物，将金子收入寬大的黑袍之中，在我們三人故作鎮定的眼神中，轉身招了招手，讓我們跟上。

行至一處巨大的青銅門前，引路人不知低聲念了什麼咒語，啟動機關，青銅門上的銘文花篆瞬間亮起金色的光暈，随着引路人展開雙臂開門的動作，青銅門緩緩打開。

他們兩個不禁想“哇”，卻都忍住了。花鐵鐵嘟囔着：這特麼才是範兒！堂邑夫自然不甘示弱，低聲道：真有夠裝的！

最沒出息的就是我，剛才一路上算是白裝了，此時全破防了，不僅星星眼，還一直沒見過世面地不停的：哇，哇，哇……軟軟糯糯，奶奶的聲音，不禁讓人覺得好笑！黑袍下的引路人，精緻的下巴，勾了勾嘴角，抖了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