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從長安城出發的時候,一個平安瘋狂帶行李,一個柳延年瘋狂帶家當,說什麼窮家富路。我勸他行走江湖,夠用就行,沒必要帶那麼多,他非是不聽。
我奚落柳延年,這下好了吧,他不花,有人替他花,這不就等同于,他死了,有人替他活一樣嗎?
一邊說着,一邊出門上路,我和柳延年同乘一騎,平安和鄭清同乘一騎。
柳延年聽了我的話,愣了一下,良久才道:“倘若我死了,不必大費周章,錢多錢少,你們留着自己花吧,人啊,活着的時候相親相愛,真心真意,就好。死了,花費再多,也沒啥意思。而且,我不覺得我死了,有誰能替我活下去,我的人生是獨一無二的,沒人能替,我的理想,我的抱負,隻有我自己能完成,就比如,如果這次我真的死了,我那架沒做完的鋼琴,就算是平安也不能替我做完。”
喲,竟然對我之前的那番話又不一樣的見地,“那你就好好活着,以後别頭腦一熱,就跟着硬上。”鋼琴?這厮又說些有的沒的我不懂的。我扯了扯一字連環眉,檢查粘沒粘牢固。
平安驚訝柳延年居然在做鋼琴,感歎柳延年有什麼想法和願望都能努力實現,對他十分佩服。
柳延年說也沒什麼,說他們畢竟有不同常人的眼界和經曆,如今背靠着整個大漢帝國,财力物力,能工巧匠,都可盡力借用,此等機會不是什麼人都有的,有什麼願望不趕緊竭力實現等啥呢?他現在就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想要什麼就要什麼,沒有的就自己弄自己造,随心所欲。什麼是借東風,這就是借東風,什麼是人生得意須盡歡,這就是人生得意須盡歡。
這小子說的……啧,還怪有道理的。
鄭清也不禁回味,低聲念叨:背靠帝國,借東風?
柳延年又道,他要創造的東西可多了,問平安有什麼想要的,盡管說。
平安從震動中回過神來,說不用,她有什麼想要的可以自己做。說完,她便倚在鄭清身前沉思默想。
來到江邊兒,正看見花鐵鐵在濤濤江水中的江心石上負手而立,仰頭長歎,雖是背對着我們,但我依舊能看出她的郁郁弗志,似心中有萬般塊壘,不得抒發,而苦悶不已。
我問迎上前來接我們的堂邑夫:“她幹什麼呢,我們來了也不過來?做什麼一副老謀深算又算不明白的樣子?”
堂邑夫道:“鐵鐵遇到瓶頸了,降龍任務有點進行不下去了。”
這不很正常嘛?沒人覺得降龍任務能進行的下去啊,讓她别接任務,别接任務,可她死倔死倔得非是不聽,這會兒又擱那毫無頭緒的犯愁。
岸邊跟着來看熱鬧的不少,高高挂起的降龍旗随風飄揚,現在拔旗說不幹了,更丢人。到底是一個團隊,眼下斷不能搞分裂,打退堂鼓,得一起想辦法共渡難關,能出人出人能出力出力,不能也得捧個場,在一邊鼓勁造勢。
衆人拾材火焰高,孤勇哪敵衆智,行走江湖這麼多年,這個道理我們都懂,她這會兒犯得什麼暈?
“那還不趕緊回來集思廣益,一個人在那裡琢磨什麼?瞧她那深沉的樣子。啧!”我酸酸地道,實則内心覺得男子裝扮的花鐵鐵,負手而立于江上的樣子還挺帥的,于是也昂首挺胸,挺着圓鼓鼓的小肚子,背起手來,嘴上卻依舊揶揄:“她幾斤幾兩别人沒數,她沒數嗎?這麼多年了,自己什麼水平很難接受嗎?
她就應該放棄任何掙紮,不止一次地,百次千次甚至萬次地,清醒地自我告誡:以她那貧瘠的智慧,遇上難題,不是給多些時間想,就能想會的,不會就是不會,一兩年也不會,三年五年也不行,一輩子也是不會。
去,叫她放棄,叫她趕緊回來,叫她認清自己,别尋思了,一會兒腦瓜子該疼了。”
柳延年跟着附和說:“對呀對啊,再晚一會兒腦瓜子該燒冒煙了幹廢了。她就适合幹點體力活兒,但凡遇到點需要智力的,交給長安準沒錯。哎哎哎,對了對了,我給你們出道題,考考你們智力哈,一炷香時……”
我打斷柳延年叫他閉嘴别打岔,平安把他拉一邊好奇地問什麼題,他還賣關子說一會兒人到齊了再說。我嫌他太鬧騰,把他支開,叫他四處逛逛,找找神君哪去了。剛才還能感應到,這會兒又沒了蹤迹。神君太自由散漫了些,回頭得和他商量一下。
我催促猶猶豫豫拖拖拉拉的堂邑夫趕緊去叫花鐵鐵上岸,堂邑夫吃着我們帶來的大餅子,轉了轉眼睛,頓了頓道:“嗯……長安,要不還是你過去吧,她站那裡不回來,不光是想問題,也不是不想回來,是……她有她的苦衷,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呐,給她帶塊餅。”
說着堂邑夫拿了一塊兒餅給我。
“苦衷?!有什麼苦衷?餓死她算了,平安這麼喊她過來吃飯,她都無動于衷,怕是不餓。瞧她那不可一世的樣子,看着更傻了,别是還添了新病,聾啦?!”我摸着堂邑夫給的餅子有些涼了,就放了回去,又翻了翻,從餅子中間拿了兩塊還熱乎的,用油紙包好,放進懷中。
堂邑夫不喜歡我這樣說花鐵鐵,“哎呀,你别這樣說她,真有苦衷,你去了就知道了,這兩天因着你的事兒,她都沒怎麼吃,今晌午又……哎呀,我不說了,你趕緊自己去看吧,這兩個鹹鴨蛋也給她帶上。”
堂邑夫将鹹鴨蛋,放進我兜裡,還拍了拍,又給我轉了個身,往前送了送,推了推,打發我趕緊去。
“行吧,你且慢慢吃,我倒要看看那個沒心沒肺的大虎叉有什麼苦衷……”說完我飛身而起,淩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