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娃娃從此就一個人了,好孤單好可憐啊。”平安傷心落淚。
“那有什麼辦法,男娃娃已經給人吃掉了,唉,都是劫數。”花鐵鐵說完,又對一邊的鄭清,囑托道:“鄭清,你好好伺候靈藕,等它醒來,我還要給它道歉呢。”花鐵鐵心裡一直很愧疚,總記挂着靈藕娃娃的事。
鄭清聞言點點頭。
我牙口不好,啃玉米啃得極其費時極其慢,惠王和齊王就把玉米一粒一粒剝下來,喂我,但大家聽故事聽得入迷,玉米烤得有些過了,我弄得滿臉都是黑渣渣。
平安湊過來想和我說什麼,看清我的臉,倒吸了一口涼氣,趕緊往後退了一下,蹙着眉頭,有些嫌棄又有些抱歉地道:“長安你吃成這樣子,髒到我了。”
平安一邊用帕子給我擦臉,叫我别吃烤玉米了,還是吃煮的玉米吧。一邊埋怨男人果然不會照顧孩子,給這麼漂亮的小娃娃吃出絡腮胡了,還一個勁兒悶頭喂。
齊王惠王不惱,反而忍俊不禁。大家也都笑起來。
平安把我擦幹淨,才問我,道:“這故事你給七皇子講過對吧,他之前就叫你人參娃娃。”
見忙着吃玉米的我抽空點了頭,平安又問:“這故事是你師父講給你聽,你又講給花鐵鐵的嗎?”平安聽我講過不少關于精怪的故事,都是我師父講給我的,但這個例外。
“不是,是有一次我和花鐵鐵杠上了,練功練得太用力,晚上難受鬧覺睡不着……杜晦哄我們睡覺,給我們講的。”我淡淡道。惠王換了一個涼好了的煮玉米給我抱着啃。
“哦,是他,是那個麒麟子,啧,他人看着怪好的,死了真可惜。”平安想起那個驚才絕豔的人,雙手托着臉,神傷惋惜,圍帽歪了都沒察覺。
花鐵鐵一副不在乎的樣子,“那也是他的劫數。”
“鐵鐵你看得好開啊。”平安話裡話外帶着不可置信和些許責備,畢竟以她了解的看來,杜晦是我們的至交好友了,朋友死了,怎麼也不能這個樣子,思彼及此,要是以後我們中的誰離開了,花鐵鐵是不是也這麼不當回事呢?
隻有我知道,她不是不當回事兒,她是太在意杜晦,所以才更要僞裝,把自己逼成這樣,我看了一眼花鐵鐵,低着頭繼續啃我的玉米棒子。
“唉,不看開又能怎麼樣?我們混江湖的,生死都看得很淡很淡。這腦袋别在腰上,再有錢再有本事,也是睡了這覺沒下覺,吃了這頓沒下頓,這麼多年一路走來,我們身邊的人一茬換一茬,一茬接一茬,要是我們把生死看得太重,天天光得參加葬禮吃席了,倆眼哭得桃子似得,就剩一條縫了,到時候就得這麼看人。”花鐵鐵一邊說一邊演,“人都說門縫裡看人把人看扁了,咱們是什麼?眼縫裡看人,看誰都躺着,那日子還有法兒過啊?”
花鐵鐵咬了一口玉米,吃的津津有味。她談論生死,就像和人見面打招呼,問吃了沒一樣稀松平常。她越是灑脫,聽的人就越是揪心。可是她又說得好笑,大家便忍不住笑起來。
“啧,人呢就這麼回事,早死晚死都得死,誰也不能活着離開這個世界,就說那男娃娃屍骨無存,女娃娃哭一場離開傷心地,也就罷了,難不成跟着一起死啊?”花鐵鐵這樣說着,我覺得她此時說的男娃娃女娃娃暗指杜晦和她。
“可是男娃娃就這麼死了,這事就翻篇了嗎?即便是他在劫難逃,可為什麼小和尚就得道成仙了,老和尚也隻摔斷了腿?”平安覺得報應太小了,都沒人給男娃娃一個說法嗎?
什麼說法?他又不真是個男娃娃,隻是一個人參精而已,就和鄭清的青蓮靈藕一樣,養着歸養着,挖出來吃了,也就吃了,又能怎麼樣?我真是被平安的天真無邪可愛到了。
我道:萬物皆有定法,也有等級,上天最大,然後是人,其次是精靈鬼怪妖魔等等。所謂天作孽由可恕,人作孽不可活,往下退一等級亦是這個道理,通常氣運加身的人在這些靈物身上獲益,都是命中注定的機緣和造化,即便是老和尚那種惡人,代價通常也會很小。可這些靈物要是随意進入凡塵,遇上劫難和變數,那就是它們自己該當的,倘若興風作浪,為禍人間,更是死不足惜。
“啊?這樣啊!”平安并不溝通,“可是,好不公平啊。”
這和公平不公平沒啥關系吧?我道:“人是萬物之靈長,萬物臣服于人,就像人臣服于上天,是一樣的,天道使然,有啥不公平的?”
“可是,我就是覺得那個男娃娃死得好慘,也沒人給它主持公道。唉,得多不容易才修成人身啊,結果,就這麼成了人家升仙的踏腳石。”平安覺得玉米不香了,吃不下了,“衆生平等才對,誰的死也不應該理所當然。”
“平安你要不要聽聽你都說了什麼?”我是真的有些蒙圈了,我知道平安自從夢穿了那個世界,看法想法就和我們這個世界的人不太一樣了,但我沒想到這麼不一樣:“那要是衆生平等的話,那你吃一隻雞,償不償命,你的豬長平死那麼慘,你怎麼不給它主持公道,還和大家夥一起吃了呢?還屬你最能吃。呐,咱們現在啃玉米,是不是還得跟玉米道個歉,做法事超度一下。”
衆人笑起來,平安局促,說我詭辯,說我偷換概念。拿手上的玉米打我。
真是胡鬧,這不僅是糧食,還是皇糧,怎好随意做打。我忙冷着臉斥問:“嘿,玉米還吃嗎?……不吃給我!”
平安先是被我唬的一哆嗦,随即嬌嗔,罵我讨厭,與我嬉笑起來。
那邊花鐵鐵啃着玉米不知道尋思什麼,忽的眼睛一亮,她最近讀書多,也喜歡思考,突然有了新的見地,就忙着發言,對平安道:“莫論衆生平等了,單說人和人也有區别啊,三六九等的,就比如他強睡了你,那就是強~奸,”花鐵鐵說着用玉米棒子指了指韓燕熙,又指了一下太子,接着道:“那要是太子睡了你,那就是臨幸,你不能不願意,你還得感恩戴啊,我草啊……”
沒等我去打斷花鐵鐵,惱羞的平安已經一玉米棒子呼到了花鐵鐵臉上,罵她胡說八道,憤怒地起身跑開了。
田間地頭的驢,小跑着在平安身後一路跟,平安甩不掉,她害怕,卻不肯求救,回身照着驢臉就是一巴掌,那頭驢很受傷的樣子,轉頭嗯啊嗯啊地跑遠了。
鄭清隻來得及把驢哄回來栓好。
“啧啧啧,生氣的女人真可怕,倔驢都得退讓着。”花鐵鐵撿起平安打在她臉上,掉在她身上的玉米遞給我:“呐,吃吧。”
我接過玉米,叫花鐵鐵以後說話過過腦子,别瞎舉例子。花鐵鐵點頭應下,卻還是不死心,問我剛才舉的例子寓意表達的對不對。
我叫她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