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月光透過陽台玻璃窗，灑在了床上，似一層輕薄的銀白面紗鋪在了上面，但此刻床上空蕩蕩的，被褥也如初疊着，行李箱安安靜靜地靠在牆角，房間裡空無一人。

隔壁房間，甯雙收好遊戲機，起身打算把甯敦敦帶到樓下客廳去睡覺。

陸宇洋靠在椅子上玩手機，聽見開門的動靜，頭也不擡地說：“記得幫我倒杯水上來。”

甯雙将甯敦敦趕出房間，回頭接話：“知道了。”

随後離開了房間，然而，卻在轉身的刹那，看見旁邊立着一個身量高大的人影。

走廊的燈光很昏暗，甯雙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的臉，隻注意到他一雙深邃的眼泛着詭異的幽光，整個人像從某個不見光的深淵裡爬出來的，渾身散發着陰郁的冷氣。

甯雙隻覺得這樣的眼神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時被吓得心髒猛地一跳，下意識後退了幾步。

定下心神後，他才看清眼前的人竟然是季淮之。

季淮之依舊穿着剛到這裡時的衣裳，身上帶着夜晚的寒意，看起來像剛從陽台吹完夜風回來。

甯雙不知道他在這裡站多久了，但看清楚對方是認識的人以後，還是松了口氣，他拍着胸膛說：“是你啊？你怎麼在這裡？你有事找我嗎？”

雖然隻認識了這麼幾個小時，但甯雙已經感覺出季淮之是個話少得可憐的人了，幹脆主動開口和他說話，一連問了三個問題。

季淮之餘光不經意掃過了甯雙的房間，牆角放着一個吉他，牆面上挂着很多照片，書桌擺着兩張電競椅，陸宇洋坐在其中一張上玩遊戲。

昏暗的燈光不足以讓甯雙看清季淮之神情的變化，隻隐約察覺對方周遭的氣壓好似低了不少。

半分鐘後，季淮之掀唇：“我出來喝水。”

聲線極冷。

“是沒找到地方嗎？”甯雙猜測問，随後又轉身往樓下走，“你跟我來吧，我去給你倒水，順便帶你熟悉一下咱們家。”

甯雙話音剛落，身後的季淮之像是捕捉到了什麼關鍵詞似的，突然掀起眼皮，視線落在了甯雙的後頸上。

他的衣服還沒換下來，領口下是麥色的皮膚，一枚蝶狀的淡色印記乖乖躺在其中。

走到樓下，甯雙發現先跑下樓的甯敦敦又主動蹲回了籠子裡，他有些困惑甯敦敦今天怎麼這麼懂事。

“這邊牆上就是飲水機，紙杯在這個挂籃裡面取。”到了廚房，甯雙主動取紙杯給季淮之倒了一杯溫水。

“謝謝。”季淮之接過水杯，兩人指尖相觸，甯雙覺得季淮之的手比外面的晚風還要涼。

季淮之抿了一口水。

他實在好看，五官比例完美，眉骨有些淩厲，眼尾上挑，眸色卻顯得疏離淡漠，睫毛在眼下掩出扇形陰影，薄唇沾着水漬，長發落在肩上，給他這個人增添了許多清冷感。

甯雙差點看得走神了。

“咳咳。”他趕緊輕咳一聲以掩飾自己的失态，“這邊是碗櫥，廚房用具都在這裡，你會做飯嗎？”

季淮之點頭：“會。”

“那你以後可以随意使用這些。”甯雙兩手叉在腰間，語氣格外大方。

随後他又帶着季淮之在家裡其他地方轉了轉，甚至連怎麼去學校最方便的路線都告訴給了對方。

“差不多就是這些了！你還有什麼疑問嗎？”

季淮之想了一下，“家裡的鑰匙，可以給我一把嗎？”

“啊，對！”季淮之不提，甯雙就差點忘了這事了，他趕緊走去玄關打開抽屜，從裡面拿了一枚鑰匙出來，遞到了季淮之的手裡。

“這是咱們家鑰匙，你記得拿好。”他說。

季淮之接過鑰匙，又撩起眼皮，視線在甯雙的臉上停留了兩秒，随後他擡手将鑰匙裝進了口袋裡，唇角上揚了幾分，說：“謝謝。”

兩人一起上了樓，甯雙把季淮之送到房間，還順便幫忙檢查了一遍房間的門窗和浴室熱水器。

最後他走去門口和季淮之道别：“晚安季淮之，明天見！”

季淮之點點頭，語氣輕和：“晚安。”

甯雙說完便帶上門離開了，季淮之站在原地，聽見甯雙打開了隔壁房間的門，走進去，再關上了門的全部過程的聲音。

他的心漸漸歸于甯靜，最終成了一汪靜水潭，波瀾不驚。

——

甯雙回到房間關上了門，将手裡的礦泉水扔給了陸宇洋。

“怎麼去了這麼久？”

甯雙走到衣櫃前，“遇見那個租客出來喝水，我就順便帶他熟悉了一下我家。”

他說完擡手将身上的T恤脫了下來，甯雙在上大學前學過體育，所以身上的肉長得很勻稱，腰腹緊緻，背骨凸起，小臂和小腿都有着明顯的肌肉線條，不過衣服一穿上就看不出來了。

他從衣櫃拿出睡衣套在了身上。

陸宇洋收回目光，平躺在了床上，他盯着天花闆上的花紋，突然說：“你和他今晚不是第一次見面吧？”

“咳咳咳……”甯雙被他突然的一句話嗆得直咳嗽。

一臉“你怎麼知道的”表情看着陸宇洋。

陸宇洋坐起身，兩根手指曲起，在眼睛上比劃了一下：“我的眼睛就是尺。”

甯雙聽完嗖的一下跳上床，盤腿坐在了陸宇洋對面，壓低聲音說：“那我和你說了，你不要告訴别人。”

陸宇洋皺着眉猜測：“他是你前任？”

“亂說什麼呢！”甯雙照着他肩膀錘了一拳，将自己不小心撞到對方的事告訴給了他。

“那也就是撞了個人而已，你遮遮掩掩幹嘛？”很顯然，陸宇洋沒明白甯雙現在臉紅的原因。

甯雙看着他，“我覺得他很好看。”

陸宇洋點頭認可：“這點我承認。”

甯雙就不說話了，他抿直了唇看着陸宇洋，此刻陸宇洋終于反應了過來，“你該不會？？”

甯雙趕緊把手擡起來，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壓着嗓音說話：“噓噓噓，不要說出來，牆不隔音！”

“你來真的啊？”陸宇洋一臉意外。

其實甯雙是同性戀這件事，還是陸宇洋大一下學期才知道的。

倒不是他有意瞞着身邊人，而是他的為人處世，性格心性，審美那些都不太像一個同性戀。

用陸宇洋的話來說，甯雙就算是彎的，那他也是“直角”彎，雖然彎，但筆直地彎。

直角怎麼不算彎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