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上,敖丙就寝。
他先是送走了試圖秉燭夜談的金蓮吒,又将委屈巴巴的李哪吒哄出房間,才上了床。
不知過了多久,四周萬籁俱寂。
敖丙翻身下床,靈巧地像是頭小鹿,他腳步無聲,飛快地越到了李府圍牆處。
四周是無形無影的結界,蟬翼般隐匿于黑夜之中。林間的露水沾濕了敖丙腳底,他仰頭望着牆外,盤算着如何打碎屏障,成功逃出這裡。和欲抽自己龍筋的兇手整日處于一室,他真的接受無能……
“敖公子在這裡做什麼?賞月嗎?”裹挾着笑意的嗓音打破了沉寂,來人聲調适度,給予如沐春風之感。
敖丙精神處在極度緊繃之中,俗話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無意識借坡下驢道,“是啊,你也……”
話音未落,敖丙擡眼瞥見了黯淡的雲海,它們簇擁着,幾乎将整個天空鋪蓋住。
根本就沒有月亮。
2.
恐懼感一寸一寸攀上敖丙脊骨,他僵直着身子,看向聲源處。
身後松煙墨香浮動,金蓮吒不知何時立在了小院廊柱旁,他的月白襕衫染着墨痕,正不斷把玩着自己腰間的青玉螭首佩。
“是你?你我本無恩怨,為何這般苦苦相逼?”敖丙反手握住畫戟,那金漆戟杆高聳,頭部綴着猩紅流蘇,在空中獵獵翻卷。敖丙取出本命法器卻無心戀戰,他見金蓮吒站在原地,便閃身離開。
“怎麼,敖公子這是打算和在下過兩招嗎?”金蓮吒叫住了敖丙,他笑意不變,也沒拿武器,輕點幾步越到了敖丙身邊。
一截冰棱訇然橫亘在兩人之間,尖端甚至貼在了金蓮吒的咽喉。剛才吃飯敖丙的耐心就被耗了大半,于是他憑本能怒斥,“滾開,離我遠點!”
“真絕情啊,”金蓮吒往前邁了一步,他頸間被割開道口子,正汩汩滲出血珠,“……畢竟在下隻是來尋求一個答案罷了。”
金蓮吒抹去血珠,将那殷紅塗在剔透的冰晶之上,“你看,像不像我們的紅線?”
“多漂亮啊。”
3.
“你們在這幹什麼?”李哪吒驚醒,他察覺到四處遊走的冰寒之氣,忙不疊從床上爬起來,“敖丙,你不是不願意搭理他嗎?過來我這兒,你還有傷在身。”
“大晚上的吵什麼吵,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哪吒仰躺在混天绫造出的床上,耷拉着眼皮,“哇,這麼多人,好熱鬧啊。”
敖丙:……
這三個人,還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啊。
旁邊是剛才近乎自刎的瘋子,前有抽自己龍筋但被迫中斷的李哪吒,後有欲抽、并且疑似在另一個時空已經成功的哪吒。身後是牆,和打不開的結界。
敖丙呆愣在原地半晌,沉痛地閉上眼睛。
難忘今宵。
4.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翺翔兮,四海求凰……”[1]
吟詩聲喚醒了敖丙,晨光熹微,他蛄蛹着穿好衣服,才出屋門便遙遙看見了那三人。
敖丙沉默幾秒,轉身回了屋子。
陳塘關的百姓真應該奉他為座上賓,他一條龍單挑三個混世魔王。想到這裡敖丙慘淡一笑……惹不起他躲得起嘛。
5.
院内。
“彈的什麼鳥曲,真難聽!”哪吒掏掏耳朵,翹着二郎腿窩在了石凳上。
“李公子說的不錯,此曲确實有關鳥類,名作《鳳求凰》。”指尖輕攏慢撚,面對粗俗的對待金蓮吒也不鬧,仍笑眯眯道。
“鳳凰?敖丙難道不是個龍嗎?”正在炫早餐的李哪吒停下動作,他吞下口中的食物,含糊道,“莫非……敖丙,他其實是隻鳳凰?”
差點把琴弦彈斷的金蓮吒:混子,多讀點書吧。
6.
另一邊,敖光前來拜訪李府。
“李靖,之前你我二人同在西昆侖學道,也有一拜之交,現如今你卻放縱哪吒,将我兒打成重傷。”滿面怒色的敖光施禮坐下,他氣洶洶道,“如今你不給我個交代,咱們必結此世之仇。”
李靖忙陪笑道,“長兄,事出有因,且聽我細細道來。”
适時,敖丙跟随李哪吒到了前廳,他看到敖光眼睛亮起來,奔過去叫道,“父王!孩兒給您說,這些天那哪吒……”
“大家是在說在下嗎?”隻見金蓮吒腳踏金輪,身纏混天绫,手持火尖槍、乾坤圈、陰陽劍等法寶。面如傅粉,唇若塗朱,眉心一點金光。
當真氣度不凡。
敖光見此,眉目間的戾氣收斂幾分,他好奇道,“你就是哪吒?”
“正是在下。”金蓮吒躬身行禮,帶着十成十對長輩的尊敬。
兩人對峙幾秒,敖光率先打破了僵局,“敖丙,你再講一遍事情的來龍去脈,真是這公子幹的?”
莫不是他活了五千多年,老眼昏花了,敖光思忖。
5.
“李叔!”敖丙着急,蔚藍色的眸子洇出水汽,他倉惶地看向李靖,“昨夜哪吒威脅我,說什麼紅線……”
“敖公子怕是記岔了,昨天夜裡分明是你夢遊,還打傷了在下,”金蓮吒偏頭,露出那條結了痂的傷口,褐色蚯蚓般蜿蜒在那脖頸之間,“不怪敖公子,畢竟他那時神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