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脫胎換骨。
敖丙第一次見到這個詞是在古書上,講的是修煉得道,脫凡胎以作聖,換凡骨以成仙——來自根源性的變化。
現在哪吒有了這樣的變化。
敖丙盤在哪吒手臂上,“嘎巴”吃着早餐。他擡眼,看到哪吒眉眼間産生了介于青澀少年和青年之間的成長。那秾豔的眼尾鈍了些,多了幾分剛強,削減之前那雌雄莫辨的姝麗。
很多時候成長不是一個階段的事情,而是來自于那一瞬間。
敖丙并不希望哪吒有這樣的變化,與其這樣,倒不如回到他們初見時哪吒會哭會鬧的樣子。
這種不安在哪吒出聲時達到頂峰。
“我要去一趟龍宮,你先呆在這裡。”哪吒表情淡淡,看不出喜怒,隻是拿帕子幫敖丙擦幹淨了嘴。
聞言,敖小龍一下子竄起來,張開血盆小口“嗷”起來。
不行、不行!
“你就隻會嗷嗷叫喚,哎呀,小爺聽不懂~”哪吒把手帕一扔,無視敖丙的抗議。他揩了把小龍潤澤的角,窩在椅子上耍賴,“那小爺就走了……你餓了的話不必等我。”
“嗷嗷——”可是你昨天明明還跟我說話,為我起了名字。
敖丙怕哪吒甩掉自己,連忙攀上那金镯,他緊緊纏了好幾圈,連尾巴尖都用力到發白。做好這些,小龍長長的眼睫撲閃,得意地仰起腦袋。
嘿,你沒法兒奈何我了吧。
2.
哪吒緘默着,他和敖丙對視幾秒,粲然一笑。那明豔的面龐舒展開來,仿佛開得極盛、極豔的牡丹。趁敖丙呆滞的幾秒,哪吒飛快地摘下乾坤圈,将小龍塞進了竹筐裡。
編織細膩的竹筐宛如碧浪,紋理潮起潮落,那金色的小舟就那麼被吞沒了。
落在筐底的敖丙氣急。
“嗷嗷嗷!!!”你卑鄙、無恥,勝之不武。
敖丙張口咬在竹筐上,在堅韌的竹節上留下一道微彎的半月。
哪吒看着因為磕到牙而“嗚嗚”的小龍,不自覺彎起唇角,但他很快又收斂起來。哪吒撈走偷摸靠近敖丙的混天绫,頭也不回地走了。
被丢下的敖丙:“嗷嗷!”
3.
一邊的乾坤圈默默縮進了角落,這微小的動作被敖丙捕捉到了。斑駁的陽光穿過縫隙,落在那幻彩流光的冰藍色鱗片,好似碎鑽,也像不夜的水晶。
法器随主。
乾坤圈幸福地被鱗片環繞住,小龍的啃咬于它而言宛如按摩,它心滿意足地發出“嗡嗡”的聲音。
敖丙登時松開爪子,扒拉起那金環,“嗷嗷?”
我弄痛你了嗎?
心領神會的乾坤圈更是幸福到膨脹,它“刷”地變成幾米大,倏爾劈開了竹筐。
敖丙(眼睛亮起來):*^ˇ^*
好耶,可以出去了。
4.
知道自己惹禍的乾坤圈:O——>。
金環頃刻間變成小點點,它“轱辘”滾到牆邊,藏進了皲裂的縫隙裡。
5.
前日,天帝為李靖遞了帖子。
大緻内容是邀請李靖為他除掉一個人,還附送了法器。寶塔是三十三重鎏金密檐式,每層呈現八角樣,懸着攝魂金鈴,并且上面蹲伏狻猊、睚眦等龍子鎮獸。
李靖将寶塔托在掌心,他碰了下塔頂的摩尼寶珠,如刀劈斧削的眉骨蹙起,“玉帝這是何意?”
帶來消息的青鳥羽翼輕展,化作了一團碧霄,不留任何痕迹。
李靖斟酌良久,接下了這個差事。
天下苦纣已久,他作為陳塘關總兵,當為百姓謀大同。現如今玉帝封他為禁軍統帥,持三十三天黃金舍利塔,作為天庭秩序的維護者——他亦無法推脫。
不過是殺一窮兇極惡之人而已,若能以這人之命換得天下太平、河清海晏,李靖自是求之不得……
于是,他懷着這樣的心思,放下那鎮壓的寶塔,眼睜睜看着紅蓮業火燒灼塔下之人。不知過了多久,玉帝布的結界褪去——
李靖在塔裡看到了自己的兒子。
6.
恰逢黑塔的陰影盡數吞沒李哪吒,熱浪翻湧,方圓百裡飄散着靈珠的氣息。
見此,李靖目呲欲裂。
而旁邊的天帝斜倚在飄渺的仙雲,他用指骨敲了敲扇子,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地催促,“統帥怎麼不動手?”
“李哪吒是我的兒子。”李靖約七尺昂藏之軀頓時佝偻起來,他雙目含星射電,堅定地說道。
“這靈珠子背負一千七百殺戒,今下除掉何樂而不為?免得屠戮百姓、為禍人間。”玉帝輕描淡寫道。
“生來背負殺戒并非他之願,下官已殚精竭慮教導哪吒,七年來除去李艮之事,他未曾犯過其他錯誤……為何要趕盡殺絕?”李靖叫停了寶塔,塔身溢出的仙氣斜貫入鬓,更顯得他嶽峙淵渟。
“李靖,你要知道、是你答應了孤的條件。”玉帝輕笑,金眸裡摻雜着獸類以獵物作為消遣的情緒。
“我以為是斬惡人。”李靖艱澀道。
“惡人?”玉帝忍俊不禁,他以扇骨指向李哪吒的方向,描摹塔狀的輪廓,“孰善孰惡,不過是立場不同罷了,如果陳塘關的百姓以哪吒為惡,那麼總兵大人你該如何?”
李靖嗫嚅了幾下,近乎失聲。
見李靖不答,玉帝很快失了耐心,他召回寶塔正要動手,卻被李靖攔住了。
“其一,我既為陳塘關總兵,便承擔着護佑百姓的責任,”語罷,李靖取下頭戴的飛鳳兜鍪,又脫去身上了黃金甲,他雙膝跪地,頭觸地,“其二,子不教父之過……”
“下官請罪,懇請玉帝先行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