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真好看。
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他秉持着将其貫徹到底的信念。待【姜子牙】将賬簿攤開,狂徒甲趁元帥不注意,想再看幾眼,餘光卻瞥見寒光從右側射來。
槍杆由神鐵、玄鐵等仙家材料鍛造,剛硬卻輕盈,尖端雕刻成蓮苞狀,間或迸發三昧真火。
是火尖槍。
那位神将壓着槍柄,散漫地立在白衣公子的身側。狂徒甲莫名感到恐懼,他腿部的灼傷不住地刺痛。
“私藏軍機,該當何罪?”【姜子牙】怒道。
“斬立決。”旁邊的金蓮吒給出答案,他手中的火尖槍轉了個圈,直直襲向狂徒甲。
敖丙沒見過金蓮吒殺人的樣子,但他潛意識對火尖槍存着陰影。敖丙一時驚得三魂離竅,踉跄着往後退。
見狀,金蓮吒嘴角繃直,收回長槍,“怕什麼?我不會傷到你。”
“不是這個問題。”敖丙往後挪挪,離對方更遠了些。
什麼,居然是那個打他的人!聽見熟悉聲音的狂徒甲春心破碎。
片刻,狂徒甲突然膝行兩步:“末将願戴罪立功!三日前押運糧草,親見倉廪十室九空,可賬簿所載分明……”
死道友不死貧道,對不住了好兄弟!
遠處的副官乙打了個噴嚏,他看着地上暈厥的哮天犬,靈光一閃。
立功的機會來了!
9.
朝歌。
【纣王】一掌拍在沙盤上,摘星樓的燭火随之顫動,将他的玄色冕服鍍了層幽幽鱗光。
“周人以為過了潼關便是坦途?”他抓起一把朱砂,沿着渑水河道撒落。赤色粉末順着溝壑流淌,描繪出一道血線。
“傳令張奎,把上遊三十裡内的戰船全部漆作青黑色,三日後寅時擂鼓舉火。”
五名巫師跪在蟠龍柱下。
【纣王】轉身,玄玉旒珠“噼啪”作響,驚得最年長的巫師手一抖。那銅鉗上的龜甲掉落,頃刻之間墜入炭火。
【纣王】卻笑了。
那名巫師頓時大汗淋漓,他連忙探入鼎中,徒手抓起那塊灼紅的龜甲。霎時間,皮肉焦糊的氣味在殿内彌漫。
“你看到了什麼?”【纣王】問。
“坎卦現裂紋,主水戰不利。”巫師戰戰兢兢地揣着那枚龜甲,少焉,暗紅色的液體暈染在上面。
“朕偏要在這渑水之畔,教姬發小兒嘗嘗商鼎之重。”
【纣王】解下腰間的玉钺,他略微擡手,“帶三百死士繞道芒砀山,把周軍糧道給朕斷了——記住,要留兩個活口逃回西岐報信。”
10.
難得的加餐,衆人受寵若驚地聚在一團。
敖丙将面餅掰成兩半,粗粝的面餅“簌簌”落着渣,他俯身放在縮在蘆葦席上的小孩手裡。
“使不得!使不得啊元帥!咱們的士兵們更需要吃飽飯,補充體力啊——”跛腳老丈慌得差點打翻陶碗,混着草根的稀粥一晃、一晃。
聞言,衣衫褴褛的流民瑟縮着往後躲,卻又忍不住盯着焦香的面餅咽口水。
【姜子牙】他蹲下身,撿起豁口的陶碗,規勸道,“老丈可還記得夯土牆?去年春汛決堤,是諸位父老扛着沙袋守了三天三夜。”
篝火爆開一簇亮光,映得【姜子牙】的眼角泛着水色。
親兵過來添粥時,看見主帥正就着豁口碗喝野菜湯,長衫下擺沾着草屑。
與民同吃、同住,共苦。
【楊戬】疾奔而來,卻在看見火堆旁的景象時愣住了。平日裡自诩高位的主帥此刻卷着袖子,給啼哭的嬰孩喂米漿,整個人被火光照的很亮。
敖丙瞥了眼呆住的【楊戬】,更加确定【姜子牙】在作秀。
人生如戲,姜元帥自己千人千面,簡直可以評個影帝。
加上【楊戬】這個戲精,周營真是熱鬧。
敖丙猜的沒錯,待流民堆裡響起壓抑的啜泣,【姜子牙】開始籠絡民心,“取我帥旗來。”
“今夜在此處立竈。傳令各營——凡周朝子民經過,分粥、面餅,附贈三日糧。”
風卷着将令散入夜色,火堆旁的老丈突然伏地大哭。【姜子牙】扶人時,指甲縫裡還沾着面餅的碎渣,随着動作灑落,混進潮濕的泥土裡。
11.
一場大戲終于落幕。
敖丙收回視線,捧着面餅繼續嚼着。粗糧不好吞咽,将他的左腮頂出了個小小鼓包。敖丙頰邊粘上星點的碎屑,随梨渦忽隐忽現。
金蓮吒屈膝蹲下,绯紅長袍掃過敖丙的靴子,驚得那小龍直往旁邊躲,懷裡卻還緊緊護着那塊發硬的餅子。
“小豬龍。”就知道吃。
金蓮吒拖長了調子,笑吟吟道。他不顧敖丙倏地瞪圓的眼睛,坐在了對方身側。
蓮藕化身的神将支着腦袋,去看旁邊的小龍。眉目似水墨洇染,笠檐垂落的薄紗随風動,擡手整理時露出的腕骨清瘦,平添三分疏離。
看着矜貴,實則給什麼吃什麼,很好養活。
“哪吒,你……也要吃嗎?”敖丙被盯得發毛,他吞吞口水,捏着餅邊遞過來。
金蓮吒本要搖頭,卻鬼使神差道:“好。”
于是他就着敖丙的手咬下,刻意放慢動作,唇峰擦過對方的指尖。金蓮吒咬過的月牙缺口,恰好是敖丙方才觸碰的位置。
敖丙細瘦的手腕顫了顫,卻沒有縮回去。
口中的餅漸漸滲出麥香,金蓮吒慢條斯理嚼着,目光掠過龍族驟然绯紅的耳尖。
“好吃。”他忽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