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紫藤花瓣“簌簌”落在地面上。
【妲仁】的尾巴猛地繃緊,她嗅到了極淡極淺的花香……現在正值大旱,方圓百裡幾乎寸草不生,哪裡來的花。
仙人指尖撚訣,層疊堆砌的裙裾甩開,步步都漾起深紫的浪。
“小東西,你跟你姐姐一樣,”紫衣仙人執一杆鎏銀幡旗,那旗面上流淌着皎皎的月輝,波光粼粼,“青丘的狐都這麼愛亂跑麼?”
【妲仁】後頸的毛炸開,這是一種面對更高緯度生命的恐懼。
她轉身欲遁,卻撞上綴滿紫藤蘿的裙角。
那仙人輕輕一揮幡旗,罡風便凝成屏障,阻絕了狐妖的道路。【妲仁】不信邪地丢出了嘴裡的田鼠,那毛絨的一團登時化作碎末。
【妲仁】(開擺):……
雖然她不是俊傑,但也不妨礙她識時務。
2.
“本宮來教你一個遺忘咒。”紫衣仙人輕笑,擡手間紫霧化作蝴蝶鑽入狐狸的腦袋中。
記憶開始抽離,化作無數碎片在識海翻湧。
【妲仁】看見自己竊聽的畫面正在消逝:将領的盔甲散成雲霧,屠城的密謀變得無聲,連同她舌尖殘留的一點血腥氣,都化作細沙倏爾抛空。
小狐妖發出嗚咽,爪子在岩石上磨出血痕。記憶最後的畫面,是那片錦簇的紫。
3.
篝火跳動着,在敖丙的發尾鍍了層暖金。
敖丙抿唇時扯動糖絲,專注地吃着,沒有察覺金蓮吒一直在看向自己。
金蓮吒直到手臂發麻,才想起活動一下蜷在身側的指尖。
“從前在陳塘關……”金蓮吒開口,尾調輕飄飄,如同碾過一朵雲,“我娘總把冬瓜糖藏在櫃子裡,等李靖走了,才摸出來塞給我。”
“後來每逢行軍打仗路過糖莊,我都會買一些嘗嘗。可惜不是火候太猛就是糖衣太脆,直到前日才遇上了滿意的。”金蓮吒頓住,用柴枝撥弄着餘燼,青煙袅袅纏上他腕間。
舌底泛起的清甜正在口腔裡遊走,敖丙卻發覺糖心變得苦澀,他想起了哪吒那個世界的【李靖】。
“改日……我可以帶你嘗嘗龍宮的海鹽糖,”敖丙垂眼摩挲着粗麻的褶皺,他發現每道折痕都如同丈量過,細緻極了。于是敖丙更加堅定,發出了邀約,“如果你願意的話。”
金蓮吒倏然轉頭,混着清蓮的風掠過兩人鼻尖。
敖丙不敢看那簇燒得太亮的眼神,他轉頭躲避卻嗆到了灰,于是“咔咔”咳嗽起來。
與此同時,帶着薄繭的手拍上敖丙的背,燙得小龍的鱗片幾乎都要現形。
“隻是做客而已。”敖丙緩過來,慌忙解釋。
“求之不得。”金蓮吒理直氣壯地回答,耳尖卻擦上淺粉。他起身穿戴好甲胄,鐵片相撞,發出清脆的響。
“走了。”他手腕一振,披上了那殷紅如血的戰袍。
風驟起,将披風吹成翻湧的血浪,恰好隔斷了兩人的視線。
怎麼跑了……和他報備什麼?
敖丙收回視線,不解地眨眨眼睛。
4.
金蓮吒轉頭,瞧見那雙藍眸忽地一眨,恰似滾落的露珠墜入潭水,驚起潋滟的漣漪。
眼波流轉,像是西洋那邊傳來的、會眨眼的絹人娃娃。
戰馬躍躍欲試踏着蹄鐵,金蓮吒卻不慌不忙,反而從馬背上俯下身子,護腕擦過敖丙霜雪似的發。
金蓮吒本想幫對方理好鬥笠,他長臂撈了幾下,沒想到自己夠不到,迫于距離他隻好收回了手,囑咐道,“記得藏好了,小龍。”
言罷,那神将策馬離去。
5.
敖丙回了趟難民營。
他是去找【妲仁】的,既然答應了對方自己會回來,那便一定要做到。
不過……敖丙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蔫巴下來。明明他忙活了一晚上,怎麼什麼吃的都沒得。軍中物資匮乏,敖丙決定自掏腰包,翻起自己的儲物囊。
裡頭有一些敖光塞進來的龍宮特産,敖丙挑了幾樣正常的,準備帶給【妲仁】。
燈火像浸了桐油的宣紙,将整個屋子洇成深淺不一的澄。敖丙抱着袋子鑽進營帳,一眼看到了髒兮兮的小狐狸。【妲仁】發間沾着蒼耳子,裙角濺了幾點泥腥。
“神仙!是神仙老爺!”蜷縮在草席上的老妪最先注意到敖丙,她渾濁的眼珠顫動着,突然大喊道。老婦人顫巍巍要下跪,被敖丙慌忙扶住。
小龍發懵,此刻才明白了金蓮吒讓他藏好的意思。
明面上他是布雲施雨的仙人,實則是立場不明的龍族,要是被發現了,不免又是一場矛盾沖突。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6.
敖丙攏緊蓬松的紗,确保自己被擋嚴實了,才取出撒着珍珠粉的海藻糕,青綠色的小山頂端積雪,嬌俏可人。
“這是……點心,我順路帶的特産。”敖丙停頓了下,有些擔心不合衆人的口味。
好在話剛說完,七八個孩童已經圍過來,眸光明灼。
“别急,我有很多,咱們慢慢分。”往日高高在上的龍族太子附身,他放輕聲音,變幻出三條水霧凝成的小狗。
靈物銜着糕點在人群頭頂盤旋,甜香引得【妲仁】也悄悄往前蹭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