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君同原以為,紀胧明即便被欺了也該不會覺察到是她帶的頭。
想着自己到那時再說兩句話挽救一二,既出了紀胧明讓她等在門外白白受凍的惡氣,也不至于鬧得太難看緻自己日後不好過。
且有了這一出,紀胧明日後與女眷相會便更是依賴自己,那時便能拿捏了這女人。
然見了紀胧明厲害至此,又指名道姓要自己回話,此刻祝君同隻得佯裝冷靜。
“王妃說得極是,長史夫人,你也确是無禮了些。”
女孩聲音靈動,說的話亦有幾分打趣的味道。
隻見那長史夫人向祝君同投去感激的眼神,在場的其餘女眷亦不敢再提。
“置辦本次雪林節的娘子何在?”
“妾身在。”
隻見那是一個甚為清瘦的女子,便是身着毛皮大衣,也遮不住其苗條的身段。
“你來同本宮介紹介紹,在座女眷都是哪位大人家中的。”
紀胧明這話說得不輕不重,卻叫在座衆人心中一驚。
她們在方才嚼舌頭的時候怎能想到,這座上女子非但不以名聲為身家性命,反而強調自己同皇帝情分不淺。
如今她竟直接詢問在座衆人的底細,若在皇帝面前多說幾句,自己可就連累了一家老小。
席間衆人再不敢多說一句,隻用眼神有意無意地瞥祝君同,頗有“都叫你害了”的埋怨之意。
祝君同被這麼一瞧,自是不敢再擡頭。
她所懼怕的并非這些個無足輕重的女眷,而是座上那位雲淡風輕的嫂嫂。
想到往日還要一道住,她不由得心下惴惴。
紀胧明這頭則舒坦了許多。
那女子每介紹一人,那人便從位置上起身朝上頭行禮。
紀胧明一一掃過幾人的臉,竟隻有二位面上未露懼色。
一位是正在介紹衆人的那清瘦娘子。
另一位則是坐在最末的娘子。
從一開始,紀胧明便注意到了後頭那位娘子。
她與衆女眷不同,沒有白皙的皮膚,也沒有窈窕的身段,甚至沒有一件精緻得體的華服。
“這位是樓主簿家的娘子。”
“見過王妃。”
樓夫人面容平靜,毫無畏縮之意。她脊梁筆直,眉眼處透出清高來,一瞧便是被在座的各位排擠在外的主兒。
“樓夫人氣質不凡,不知平日可願來王府坐坐?”
在座衆人均是一驚。
這樓夫人速來是她們不待見的,且她家世平平,不過商賈出身,且夫家也是個小官人。若非雪林節要緊,且北洲官員不多,這樓夫人是無論如何也登不得這台面的。
紀胧明看着座下衆人,眼中滿是嘲諷。自己作為王妃倒是家世顯赫,夫君顯貴,不照樣受人輕慢?
“妾身遵命。”
“各位不必拘束,便都按安排罷。”紀胧明轉頭朝那清瘦娘子道,“你來本宮身邊坐,同本宮再多多介紹一二。”
即刻便有丫頭小厮上前搬座椅,台下女眷均不敢再發一言。
她們的目光均盯着那清瘦娘子,顯是怕她在王妃面前說出些不好聽的來。
“郡主方才說得極好,衆姐妹難得一聚,都不必拘束了。”
祝君同一聽便立馬接下去道:
“嫂嫂說得是。來人,上歌舞罷。”
樂曲一響,女眷們這才放松下來,漸漸有談笑聲傳出,卻依舊留神在上首那女子三尺之内。
這時,嚴姑從側面不遠處緩步走來。
朝各位女眷行過禮後緩緩上前,來到紀胧明身邊耳語道:
“王妃,方才您下車後,郡主身邊的素月便将臣帶去為您準備香囊了。郡主拉着您走得極快,不知方才有無事端?”
紀胧明笑着看了眼下首那正同身邊人談笑風生的女孩,輕輕搖了搖頭。
“無甚要緊。”
正說着,那清瘦女子來到台階上行了個禮。
“坐吧。”
嚴姑轉過頭,遂朝那女子也行了個禮,随後站到了紀胧明另一側。
“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家大人的娘子?”
“妾身姓葉名宿,家夫姓章,是當地學正。”
葉宿緩緩坐下,卻仍低垂着頭。
“為何今年這雪林節是你來辦?”
紀胧明輕輕執起茶壺正要斟茶,嚴姑忙上來想接手卻叫擋了回去。
“妾身不知。”葉宿的聲音極輕,“隻是孫夫人說今年恰好輪到妾身來辦。”
果是那下首第一位的手筆。
她怕早與郡主商量好了在本次宴席上給自己難看,遂将這舉辦宴席的苦差事給了旁人,鬧出事端也好有個頂缸的。
紀胧明将茶碗放到女子面前,拉過她的手道:
“今後若還有這般事,定要自己想清楚了才好。”
方才下頭女眷無禮吵嚷時,葉宿便已反應過來了,眼下見面前貴人無責怪之意,,反而善意提醒自己,一時竟紅了眼眶。
葉宿的手纖細冰涼,紀胧明不由得皺起眉來。
“手怎這般涼?”
“妾身自小便身體不好,是胎裡帶來的病,沒甚麼大礙的。”
紀胧明遂拿過一旁的手爐放入女子手中。
“好好保養身子,本宮日後可要常召你的。”
葉宿卻無甚喜悅的表情,隻呆滞了般睜大了眼睛。
“這……妾身哪有這個福氣,隻怕誤了王妃的好意。”
“要說福氣,本宮也無甚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