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下定決心要繼續調查,可真想要去做時,我發現我已經沒什麼能做的事了。
石匠巴斯的話最多隻能證明貝爾碧娜的死并不是一場意外。
但如果她真死于謀殺,又會是誰對她抱有如此大的惡意?
城堡内的工作并不算輕松,廚房中也隻有每周的禮拜日能休息半天,有時候連半天都休不到。
她是我的幫廚,除了那半日的時間她幾乎都與我在一起。休假的那半日她大部分時間要跟家人去教堂做彌撒,現在又有了未婚夫,兩人說說話半天就過去了……我實在想不到她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惹上什麼會要命的事。
也許是她的家人?
但她的父母都不在城堡工作,甚至不在鎮子裡……
還是……卡爾?
可一個淘糞工能結下什麼仇啊!
誰看到他都要離得遠遠的,沒人喜歡跟一個渾身臭味的人打交道。按照常理說,他會惹上殺身之禍的機會應該比貝爾碧娜還少……
等等……總不會是卡爾做的吧?
雖然我沒親眼見過太多殺人案,可因情感糾紛出現的傷人或殺人事件每年都會出幾件……
是啊,城堡内與貝爾碧娜相熟的人,除了廚房内的人就隻有他了……如果是他,要接近貝爾碧娜會很容易,想要趁機偷襲她也很容易……如果是他,一切是多麼順理成章啊!
可回想起那個年輕人的臉,回想起他獨自站在那裡、仰頭看向天空的模樣,我又遲疑了。
如果他真是兇手,又為什麼要特地讓我把他帶到貝爾碧娜出事的地點,又為什麼要說出那一番話呢?
如果不是他那句問話,我可能到現在都不會發覺貝爾碧娜的死有異狀……如果他是兇手,為什麼要做這種多餘的事?
腦子裡像是被系了個死結,怎麼都打不開,怎麼都想不通。
我原本想要先去找卡爾。
我對他的了解實在太少了,不需要試探,隻是單純交流一下也能讓我心中更有底。
可不知不覺地,我的雙腳居然帶我走到了貝爾碧娜出事的地點。
經過幾日的時間,中間又下了場雨,所有的痕迹都不見了。
但我還是準确找到了那個位置,鬼使神差地,我像那天的卡爾一樣,仰頭向上看去。
西塔樓對整棟主樓來說算是“偏僻”,是伯爵一家人都很少來的地方。
尤其是這個角度能看到的一排房間,據說那是很多年前的某位伯爵閣下為隐士們提供庇護的房間。不過現在的伯爵閣下并不喜歡他們,随着老人們去世,目前還在世的隐士也隻有厄爾瑪修士一個人了。
因為伯爵閣下的态度,城堡上下對厄爾瑪修士的态度也很微妙。
那些長期在主樓行走的侍者們慣常會看上面人的臉色,眼裡根本不會裝下主人不在意的人,即使作為隐士的厄爾瑪修士平時也隻需要一點水和食物。
說起來,貝爾碧娜還算是那位隐士的救命恩人。
如果不是她發覺那位負責送飯的侍者已經五天沒來取飯食,多事來西塔樓這邊看了眼,那可憐的老家夥就要餓死在他的小屋裡了。
貝爾碧娜可憐他的遭遇,她就是那麼一個善良而虔誠的姑娘,在那之後就主動擔負起給隐士送飯的工作……
我仰着頭,緊盯着那扇緊閉的窗戶。
這麼近的距離,貝爾碧娜又是在為他送飯的時候出的事……不知厄爾瑪修士那天有沒有看到什麼……
“哎,這不是廚房的黛拉大媽嗎?”
我被這突然出現在身後的聲音吓了一跳。
轉頭去看,是個半生不熟的男人,等對方走近才想起他的名字。
基爾伯托的傑恩,是城堡中的一名守衛。
仗着一張還算英俊的臉和讨人喜歡的舌頭,年輕的姑娘都對他印象不錯。
“你怎麼跑到這邊來了?啊……”他邊說邊走近,忽地像是想起什麼,臉上閃過一絲尴尬,“你現在的這個位置,是那姑娘當時……”
似乎是看出我的意外,他很快跟着解釋了一句:“當時就是我和昆特最先發現她的。”
這可真是個令人驚喜的巧合!
我當然也想去找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可當時的場面太亂了,大家都說是巡邏的守衛發現的,但誰也沒注意具體是誰。
我在工匠們那邊還有些人脈,可守衛這邊并不認識什麼人,再加上半個月後才特地去打聽總歸有些刻意……我都在心裡放棄這條線索了,卻沒想到這麼巧能碰到!
正好他主動提起這個話題,我趕緊向他詢問起當時的場景。
“唔,這也沒什麼不能說的……那天下午不是後堡場有場練習賽嗎?我和昆特那天正好輪班休息,就說一起去那邊看看。”傑恩撓撓鬓角,眼珠上移回憶了下才繼續道,“然後就是……嗯……昆特突然着急上廁所,這邊不是一般都沒人嗎,他就往這邊走了……實在沒想到啊,昆特當時也吓了一條呢!”
昆特……這個名字我不算熟悉。
這也很正常,城堡中的守衛那麼多,除了像傑恩這種喜歡撩撥小姑娘的輕浮家夥,我們這些在廚房工作的人一般都不會遇到他們。
不過輕浮也有輕浮的好處,這樣的人總是容易心軟。
就像此時,我隻是做出傷心的模樣哀求,傑恩就很爽快地答應有時間會将那位“昆特”帶來見我一面,讓他詳細說明一下發現屍體的全過程。
與傑恩不同,昆特是個沉默寡言的大個子。
說實話,當他第一次擡眼、對上他的視線時我有些被吓到了……他有一雙太過兇悍的眼睛,隻是一眼就讓我感到心底發毛。
可那也隻是一瞬間。
他是個很講禮貌的青年,聲音沉穩,說話條理清晰,我幾乎要覺得之前都是我的錯覺了。
昆特說的過程與傑恩大差不差,但正當我感到失望,再次陷入沉思時,他第一次主動開口了。
“你為什麼突然想起詢問這件事?是覺得那姑娘的死有什麼異常嗎?”
他緊盯住我,像是盯住獵物的狼。
與他對視的瞬間我感覺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頭皮在發麻,連帶着舌頭都變得不太靈敏。
“行了昆特!黛拉大媽和那姑娘關系很好,她多問幾句也沒什麼,你别吓到人家……”
好在傑恩就在旁邊,及時打哈哈着就把這件事帶過了。
我看着兩人離去的背影,直到他們完全消失在視野,才感到那股惡寒從身體散去。
那個人不對勁……絕對不對勁!
我扶着牆才勉強站穩,心裡有一道聲音大喊着,全身每一根汗毛都在呐喊。
那不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