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與上次不同的是,他今天應該比較忙碌,身上的衣服都沒有換。即使我們之間已經隔着兩人的距離,我依然能聞到他身上傳出的味道。
“……你為什麼沒有告發我。”我看着這個讓人捉摸不透的年輕人,含糊地問道,“你應該知道那是我做的。”
“你被抓住對我隻有壞處,沒有好處,這點我已經用行動證明了……而且上次我也說過,我們的目标其實是一緻的。”
卡爾摸了摸自己腰間的腰帶,擡眼看向我:“我以為你是足夠信任我,所以才會再約我見面。”
呵,騙鬼呢!
前面那句我倒是不懷疑是假話——畢竟距離我們一起處理廚娘的屍體已經過去十二天,距離我投毒也過去了三天,他既然還保留着那條腰帶确實已經很有誠意——但“目标一緻”,這種借口我還是聽着就想要發笑。
“……你想要什麼?”
看着那張格外蒼白的臉,我沉默良久後道:“你做這一切真是為了你那個未婚妻?你就那麼愛她?為了給她報仇連自己的主人都不放過?”
這麼說着,我的手已經握住藏在身後的匕首。
我可不相信什麼愛情,那些都是别人編出來騙小孩的故事。
更何況那不過是個未婚妻,還不是真為他生過孩子的女人,怎麼就能深情到那種地步?
如果他繼續拿她做借口,不是真蠢人就是在說謊。
既不需要愚蠢的幫手,也讨厭謊話連篇的家夥——說謊就是在欺瞞,那比愚蠢更可惡。
“…………”
“好吧,我承認上次我沒有說出全部的心裡話。”
再次出乎我的意料,眼前的年輕人輕輕歎了口氣:“我當時确實被你吓到了,想要活命,所以找的借口誇張了點……我是很喜歡她,但我也不會為了給她報仇而冒這種險……”
“我隻是想,如果我能幫到你,一來我能活命,二來,也許我能趁機跟你一起離開這裡。”
他看向我,聲音裡終于帶上無奈:“一個想要刺殺伯爵的人,我猜你背後應該也有一個貴族。我想,如果我能幫助你完成刺殺并安全逃出去,也許能憑借這個功勞換個工作。”
“我在這裡,一輩子就隻能做一個淘糞工。像我的叔叔一樣,到了腰再也直不起來的時候,被人像趕蒼蠅一樣趕出去……”我聽到他笑了一聲,似是帶着自嘲,“這是我在這裡能擁有的、最好的工作,也是我的後代能擁有的、最好的工作。可如果有機會,誰會願意像豬一樣,一輩子都跟屎尿作伴?”
我嗅着鼻尖捕捉到的臭味,看着眼前這張年輕的臉,突然想到了妻子寄來的那幅畫。
如果我是一個淘糞工,我也絕對不想讓我的兒子繼續做淘糞工。
誰都想過好日子,更想讓自己的後代過上好日子,這樣的理由倒是比為了一個女人合理,不過……
“……那你的叔叔,臭漢斯怎麼辦?”
我緊盯住他的眼睛問道:“聽說他一個人将你養大,你就忍心這麼抛下他逃跑?”
“我可憐的叔叔已經死了。”
“他即使回到鎮上也無法安心養老,攬了些幫有錢人家清理糞池的工作。可他年紀大了,力氣和身體都不行了,不久前在工作時突然頭朝下跌進了糞池,就那麼死了。”
他對上我的視線,突然笑了一聲:“看吧,你也不知道。他在這座城堡裡工作了三十年,可他死的時候除了我根本沒人記得他。”
黑夜中,我盯着那張臉看了許久,又一次松開了匕首。
“上次你說,如果我需要你的幫助,你會幫我……那時你打算怎麼幫我?”
“今天開始,之後的幾天伯爵閣下都要參加狩獵活動。一早出門,晚上才會回來,再也沒有三天前那種大規模的晚宴了。”他看了眼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勢,緩緩說道,“這段時間你最多隻能在大門口見到他,但他周圍會有不少護衛,刺殺成功的可能性也不大……對了,那把弩你還沒銷毀吧?”
這些我當然清楚,否則也不會站在這裡了。
“就算沒銷毀,我也不會在外面用它,太容易被發現了。”我沒有明确回答他的問題,隻催促他趕緊繼續說。
“外面不能用,但你可以在室内用。”
卡爾蹲下身,不知從哪兒弄出一些小石子,一顆顆放到地上。
“我摸過你那把弩,那是我見過最小的弩了,如果放進木桶,上面再蓋一塊抹布都不會被人發現。”
他朝我招招手,一邊說一邊擺弄着那幾枚石子做示意:“主樓宴會廳的棚頂很高,但周圍的上方有廊道,廊道裡每隔一段就有一個拱形的窗口。你如果站到那裡,從上往下射箭,不但不容易被人發現也能射的更遠,而且吃飯的時候伯爵閣下也不會穿皮甲之類的東西……”
“等等……你别說得這麼輕巧!”
我打斷他,心中不知是興奮還是焦躁,複雜的情緒不停翻湧着,最後化成最關鍵的一個問題:“我根本沒辦法進入主樓,就算能進去,那裡也到處都是巡邏的守衛,你這計劃從一開始就不成立!”
如果我能這麼輕易地混進主樓,也不需要在這裡浪費時間,現在估計都在回家的路上了!
“所以你需要我的幫助,先生。”
“我會給你一套我工作後換下的衣服,你在适合的時機換上它,再在臉上系一塊布巾,手裡拎上木桶和掃把,沒有人會懷疑你的身份……”
外面的雨越來越大,他的聲音混合着淅瀝瀝的雨聲一起傳進我的耳朵。
“相信我,先生。所有人聞到我們身上的味道後第一反應都是加快腳步盡快遠離,生怕把那股味道沾到自己身上,誰會有心情專門打量一團‘臭氣’長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