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規劃得好好的,隻是沒想到有個年輕工匠看錯了圖紙,一上來就拆錯了牆,差點把我的房間拆了。
不過我倒是很慶幸他們拆錯了牆。
這些做工的年輕人湊在一起話很多,經常一邊幹活一邊閑聊最近的新聞。
目前整個伯爵領最大的新聞就是尼托伯爵的死。
沒有管事的人盯着,一位伯爵的死也不過是人們口中的談資之一,他們可以毫無顧忌地說出自己聽到的傳言。
而最令我驚訝的是,有人對那位刺客的身份非常确定。
“……那人就是原來的總管,莫迪凱從外面找的雇傭兵!”一人激動說道,“這是樁天大的醜聞!莫迪凱跟布朗什夫人偷情好多年了,那個雇傭兵估計是莫迪凱那家夥留的後手,就等着找合适的機會弄死老伯爵,他好和夫人在一起……結果沒想到咱們的伯爵閣下正好也查到了他們通奸的證據,還帶在身邊,這不一下子就被雅各布少爺……不,是現在的伯爵閣下發現了?”
“吾主在上,你就吹牛吧達裡爾!”
“你們别不信,是我表弟前天喝醉後跟我說漏了嘴!他可是在雅各布少爺身邊伺候的男仆,這就是雅各布少爺親口說的……不然你們當莫迪凱真是因為伯爵閣下的死悲傷過度、不小心踩空樓梯摔死的啊?”
“………………”
一陣沉默後,有人開口肯定道:“我覺得這像真的。我總覺得布朗什夫人那種性格會主動去修女院很奇怪……她那個男爵哥哥也不是個講道理的人,以前來都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這次居然那麼快跑回自己的封地……”
“因為這就是真的啊!如果不是雅各布少爺顧忌母親的臉面,我們現在就能在城垛上看到莫迪凱的頭了……”
“……可這種事……嗯,怎麼能這麼确定?”
“就是啊,總不會是伯爵閣下自己看到了……”
“當然不是,但确實有證據……據說是一封情書,完全是莫迪凱的筆迹,裡面還帶上了布朗什夫人的名字!”
“那内容可肉麻得很呐!什麼‘我是如此思念你,你取走了我心口的鑰匙,讓我的心再也無法裝下任何人’,還有什麼‘每當看到鮮花之月下的玫瑰都會讓我想起你的’……咳咳!戈爾波男爵原本還想糾纏,雅各布少爺就當着他的面直接念了一遍,這可不把他羞到說不出話了?”
“真的假的?”
“管它真的假的……你再說幾段?讓我們也學學這種能取悅伯爵夫人的情話……”
工匠激揚的念誦聲順着還沒砌好的牆縫傳來。
一開始我還能冷靜對待,可越聽,我越感到一絲詭異。
盡管傳來的并非完整的段落,但很多被他挑出來的比喻是那樣耳熟。
尤其是“鮮花之月”這個詞……除非像我一樣,在教廷和修會裡待的時間太長,還會不自覺說出這種相當古舊的名稱,現在大衆代指一年中第四個月份的說法分明是“金矛之月”……
難道莫迪凱也曾經在某個修院待過?
可那麼多相似的語句又要如何解釋?就算世上的情話都差不多,撞上一兩個實屬平常,短短一頁情書就有四五段相似真的還算正常嗎?
“……說起來,你們都去看過那個刺客的行刑現場了嗎?”
就在我心緒不甯時,隔壁的聲音又說起了那場可怕刺殺的始作俑者。
“我本來打算去看,但剛過去就聽人說雅各布少爺讓人把他的内髒都掏了出來,屍體也被砍成好幾塊……聽着就吓人,我覺得看了會做噩夢,就沒擠進去看……”
“哈哈,你真是個膽小鬼!人早就死了也不會叫,有什麼可怕的!”
“管好你自己吧,帕特!那場面确實不好看,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屍體真是格外臭……”
“因為那刺客倒黴啊!本來想鑽糞道逃走,卻掉進了糞池子,吓到了當時正在打掃的淘糞工,就那麼被人兩鏟子拍死在糞池裡了!”
“哈哈哈哈——這算什麼死法啊,說出來可真丢人!”
“誰說不是?那個淘糞工也是狗屎運……雅各布少爺前腳剛發出命令,抓住刺客者重賞,他就這麼撿了個大便宜!從淘糞工搖身一變成了書記員,還能跟在馬羅利修士身邊學習,這運氣也太好了!”
“這運氣給你你也接不住啊。誰能想到一個淘糞工居然還認字,不然雅各布少爺也不會答應……”
之後那些人說的話我便聽不清了。
混沌的腦海裡無數碎片攪在一起,将其打撈拼湊,一個不可思議的假設讓我忍不住全身顫抖起來。
就在此時,男仆按時端着今日的午餐出現了。
我看着他像往常一樣将新的飯食擺好,收走用過的餐具、準備離開時,突然開口叫住了他。
他轉過身,看上去驚訝極了,不算大的眼睛瞪得很圓,一時都隻張着嘴忘記說話。
“你認識卡爾吧?”我看着他,肯定道,“淺棕色頭發,黑眼睛,比你高半個頭,是個淘糞工……是他讓你每天來給我送飯。”
“是、是的……”
男仆總算收起下巴,磕巴道:“不過卡爾先生現在已經不是淘糞工了……”
“轉告他,讓他來見我。”
我打斷他的話,說道:“就在我們一直約定的時間……我有話跟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