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掩面的綠衣人,正是藏匿蹤迹的秦雲徵。
蘭因和玉聽在樓梯下仰頭看他。
傳音一出,就見他輕微一怔。青衣少年一雙眼睛即刻循聲看來,驟然聽得自己姓名,睫毛不自覺一下輕抖。
玉聽逢見這樣的場面,挑起眉來隐蔽地掃他一眼,旋即出聲解圍:
“這位郎君是我們的朋友,因腳程快先到了。他說話上不太方便,其實意在……”
他接到秦雲徵的傳音,繼續說下去:
“——意在換到偏一點兒的地方去。勞煩為我們換幾間相近的上房。”
他說着一側肩走上前去,輕輕攬上秦雲徵的肩膀,将他同幾個小二隔出距離,右手已順勢摸出幾枚錢滑進他們袖裡。
那幾個夥計原本還在猶疑着對視,一看客人這麼上道,立刻喜笑開來:“當然,當然。”
三人在段玉聽房裡坐定。
秦雲徵取了他的面紗,與袖雲台師姐弟隔着一張小幾對望。他過了五年,模樣也褪去了些少年稚嫩,但眉眼間還是一樣靈。
還沒等兩人問,他已很乖覺地自己把原因和盤托出:
原來大名鼎鼎的妙會堂首席弟子這般遮遮掩掩,不過是想借口閉關,偷偷溜去将要開啟的抱真秘境——
蘭因輕輕擡手打斷他:
“這話不對呀。秦道友從前能在秘境當帶隊弟子,如今妙會堂怎會不讓你同去?”
更别提此次抱真道秘境能容納的修為更高,意味兇險更甚,大宗門應當巴不得有修為高的弟子同行保障小輩安全,更何況是當今風頭無二的秦雲徵?說什麼“偷偷溜去”,未免……太搪塞人。
卻見雲徵苦着一張臉,耷拉腦袋:
“我這兩年……修行出了點岔子。”
“告訴兩位也無妨,我的修行較旁人特别些。”
秦雲徵看着自己攤開的手掌,慢慢地說:
“我是被妙會堂救回去的,被發現時差點沒命。也許是因為這個,妙會堂之前的事情我幾乎全不記得。但是師父說我根骨特别好,雖修行晚,但是一向‘上手快’。但是這幾年……”
“這幾年修為蹿得特别快。兩位知道,五年前我拿到了‘四象片羽’。”
蘭因把腦袋從支腮的手上擡起來,點點頭以示在聽。
“可是四象片羽……竟然照不清我的前路。”
秦雲徵說着,視線也模糊起來,好像又陷入了當時的空茫無措,“長老們說片羽百年難遇,誰也沒見過這種情況。我有時修行很順利,有時又像是生了心障一般;有時長久陷入夢中,有時又覺得清明無比——長老們擔心我。”
他輕輕歎了口氣:“即使逢高尊者說能照看,還是不許我去。”
蘭因聽見“做夢”就不自覺警惕起來,她輕輕皺眉,問人:“那你還是要來?”
“難道就這樣一直不明不白地過下去麼?”秦雲徵繞着袍角道,“還不如去秘境碰碰運氣——我總不會在那裡輕易的喪了命。”
……總不會。
這些少年天才總有輕描淡寫的銳氣。
蘭因恍惚想起些陳舊的往事,不自覺一怔 ,回過神垂下眼睫。
“你說四象片羽沒用,”卻聽段玉聽一把抓住重點,“那你修行裡的異常,是在拿到它之後出現的嗎?”
蘭因被點明白,立刻擡起眼睛去看他。
她想,既然是鴻福秘境裡最開始出現了“影子”的消息,其中的陣法又有人為痕迹,那麼很大可能兩者之間的聯系非同一般。甚至很有可能,這些影子就是因為秘境裡的某些東西才出現。這種情況下,取得最終傳承的秦雲徵的異常,就是需要關注的重點。
“好像不是?”秦雲徵撓撓頭,說,“四象片羽的功效很特殊,師伯說相當于世上算得最準又沒有因果牽扯的術士,所以一回到妙會堂大家就看着我用了。這之後兩年,我的狀态才開始慢慢出現異常……怎麼問起這個?”
蘭因略有些失望,但心頭戒備依舊沒消失,隻是把話頭扯開:
“是一時無端想到了麼。畢竟我們一輩去過登龍秘境的修士,都難免好奇,那求而不得的四象片羽……究竟是什麼東西?”
“那個麼,”出乎意料的是,秦雲徵竟然直接在身上的乾坤袋裡翻找起來,“倒不是什麼罕見物,我還帶着呢。”
蘭因和玉聽的視線刹那彙集到他手上。
隻見出現在秦雲徵手掌中心的,是一片形似魚鱗的鏡子。一面是水一樣清澈的鏡面,一面是微微凸起的鱗片紋路,兩者相互結合,形為一塊晶瑩剔透的天地靈物。
隻是它現在内含的靈蘊已經無法感受了,大約是因為得到他傳承的秦雲徵已用過了這一份機緣。
蘭因如今在旁觀者視角看去,難掩内心升騰的一段荒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