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槐葉縫隙時,林家老宅的滴水檐終于不再凝結冰晶。林知夏蹲在祠堂廢墟裡,将焦黑的青銅鎖鍊碎片收進桐木匣。晏清倚着半截朱漆廊柱,看那抹素白身影在殘垣間來回穿梭,發間白芍藥沾了煙灰,倒像是染了墨的宣紙。
“這些陰料送去城隍廟鎮壓便是,何必親自動手?”鬼君指尖繞着一縷幽冥火,将試圖靠近的怨靈煞氣通通燒成青煙,另一隻手拿着她的手機把玩,玄色衣袖垂落如瀑,屏幕上反射的藍光映得他眉間血紋愈發妖異。
林知夏頭也不擡地給木匣貼上封條:“林家造的孽,總得有人善後。”
她話音剛落,手機突然響起《大悲咒》的鈴聲。晏清指尖一顫,險些将手機抛入雲端,他蹙眉有些不高興,“此物怎的還會誦經?”
“這是來電鈴聲。”林知夏忍笑接過手機,看到來電顯示是市文物局的張主任,忙接通,“喂,您好張主任,我是林知夏。”
“小林啊,聽說老宅前兩天出了點狀況?”張主任語氣焦灼,“省裡考察的專家組下個月就到,這節骨眼可千萬别出岔子,當年你爸爸簽的保護協議裡明确寫着……”
林知夏望着焦黑的梁柱苦笑,“您放心,都是常規修繕,不會出任何問題。”挂斷電話時,檐角重新挂上的銅鈴突然無風自動,對自家銅鈴都快ptsd的林知夏身體先抖了一下,然後才摸出羅盤例行公事似的查看,發現今天的天池磁針沒有跟前兩天似的再指向祠堂,而是換了方位,指向了院中那株百年槐樹!
她爸以前說過,這株槐樹和古井那邊院落的槐樹是同一天種下的,樹木高深,枝繁葉茂。
這幾天事趕事沒留意,這會兒仔細一瞧才發現,枝頭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零零散散結了一些拳頭大的青黑槐實,沉甸甸壓得那幾根枝桠低垂如哭躬的人影。
林知夏暗恨自己視力太好。
“勞駕搭把手。”雖然排斥,但事情總要解決,她慢吞吞走過去,踮腳去夠最低的枝杈,玄色衣袂掠過身側,“我瞧娘子這幾天身心俱疲,還想着過些日子再告知你,沒成想你眼睛倒是尖利。”邊說着,晏清指尖凝出冰刃削斷枝條,青皮槐實直接墜入林知夏的掌心。
林知夏“……”并不是很想直接用手碰到,而且明明是槐實成熟了,和她視力有什麼關系!
掌中槐實在下一瞬裂開細縫,露出裡面蜷縮的蛹狀物——半透明薄膜裹着具嬰兒骸骨,骸骨脊椎處則釘着三寸槐木釘。
林知夏喉頭發緊,歎息一聲,“生樁養陰槐……”
爸爸生前總說老宅風水養人,卻不知道這遮天槐蔭下埋着多少慘烈秘密,造孽啊。
如果不處理好後續,身為林家血脈,她是逃不掉孽力反噬的。
将槐實摘下一一封存,又在槐樹上貼上驅邪鎮煞符,林知夏繼續收拾祠堂的爛攤子。想起什麼,她轉頭問,“之前你說重塑肉身需要三件靈物,現在咱們有逆鱗墨玉戒,另外兩樣是什麼?”
宴清剛要回答,眉梢微挑,廣袖翻卷間,幽冥火化作鎖鍊将剛剛踏上西南屋頂的小賊拖到了跟前。
是個穿藍布衫的年輕道士,他懷裡揣着半截招魂幡,道袍下擺沾上了些槐樹汁,看上去狼狽又滑稽。
“清風觀的?”林知夏皺眉看着對方腰間懸挂的太極魚玉佩,又瞅瞅他手中的招魂幡,“玄真道長派你來收陰氣?”她知道玄真觀有這個業務,平時沒事會派弟子四處遊曆瞎轉悠收取陰氣度化陰魂,也算是行善積德了。
但招呼都不打一個偷偷摸摸跑到她家裡……這就很過分了。
就算她家這幾天因為逆水局的原因陰氣煞氣确實有點多,也不是對方擅自偷溜進别人家的理由。
何況大家都是一個圈子的,瞧不起誰啊!需要外人來幫忙化解陰氣。
小道士被抓個現行,身體抖如篩糠。
身旁那個穿的跟cosplay似的男人氣場強大,實力驚人,好似一個不高興就能把他大卸八塊拿去喂狗!
小道士很害怕,他哆哆嗦嗦的解釋,“對、對不住,我、我看這邊陰氣重,就、就沒想那麼多。”
林知夏:“你不是沒想那麼多,你是太不懂規矩。”她剛說完,小道士突然跟打了雞血似的梗着脖子喊,“師父說林家逆水局要禍及全城,讓我們來……”
“來幹什麼?撿漏?”林知夏面無表情,“你這是私闖民宅,我要報警。”
小道士嚷嚷,“你家裡陰氣這樣重,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報警我也不怕!”
林知夏聽了就無語,她眼神突然一凝,徑自用桃木釘挑起小道士的衣襟,小道士嗚嗚呀呀要反抗,可惜身體被幽冥火捆縛住了四肢根本動不了。
“噬魂咒。”林知夏看着小道士鎖骨上泛着青黑的鬼面紋,“被反噬了還敢亂跑,你膽子挺大。”她轉頭看向晏清,“七天不解,這小道士就會化作活屍。”
鬼君聞言輕笑,指尖幽冥火忽明忽暗,“娘子要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