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沖刷着香燭鋪的青瓦屋檐,林知夏踩着滿地菌絲殘骸,看晏清用幽冥火将最後一縷太歲菌焚成灰燼。空氣中彌漫着焦糊味,混着之前的普洱茶香竟顯出幾分荒誕。
“這黃翠萍活到八十五歲,竟以為把自己煉成太歲鼎就可長生。”晏清指尖拂已經不成型的泥塑神像,鎏金瞳孔映着滿地狼藉,“癡人說夢。”
林知夏将泡發的嬰胎标本一一收進帆布袋,聞言擡頭:“也不算癡人說夢吧,人家利用這個硬生生多活了二十年呢!”
宴清譏諷的牽牽嘴角,“娘子莫非以為這種延壽跟吃飯睡覺般毫無痛楚?”
林知夏遲疑:“要遭罪的?”
宴清一臉的‘要不然呢?’,“你沒瞧見她臉上的白孢子?但凡逆天改命,都要承受相應的業報。道家的一些正統延壽局最多延壽半年都已是極限,邪法最多五年,這些雖無多少痛苦,卻要損陰德,報應在自身與至親身上,或早或晚必有反噬,便是到了地府,也要受到責罰。黃翠萍此人借助太歲邪術奪他人壽命,每多活一年就要承認翻倍的反噬與肉·身痛楚,不然她為何要利用佛牌慷他人之慨做所謂的善事?她不知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道理?”
林知夏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漲知識了。”
這些是她從未接觸過的領域,以前父親和三叔公也沒教過她,家族手劄提及的也少,有鬼君宴清在身邊,好處還是不少的,至少他懂得真的很多,遇到什麼道法邪術都能說出個三六九出來。
将最後一個嬰胎标本收入袋中,林知夏跟宴清商量,“這些古曼童挺可憐的,我想把他們送到隔壁市的觀音寺超度,等超度好送他們重入輪回。”
“娘子總是這般心善。”玄色衣袖掃過她發梢,晏清彎腰将她拉起,“既如此,為夫也隻能陪你走一遭了。”
林知夏唇角微彎,“鬼君人美心善,多謝啦。”
宴清睇她一眼,“人美?”
林知夏忽閃着她漂亮的大眼睛,笑眯眯說,“我第一次見你時,就被你的長相驚豔到了。”
宴清輕哼一聲,“原來娘子對為夫見色起意一見鐘情。”
林知夏:“……”想說你加什麼戲,咱倆初見你個鬼我能見色起意一見鐘情嗎?我又不是花癡腦子不清醒。
但想想,看着他傲嬌的連脊背都好似挺直了三分的樣子,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
算了,不說了,他高興就行。
一切收拾好,宴清先用幽冥火将店裡東西焚燒殆盡,之後撤去結界,隐匿兩人身形離開。
從外面看,這還是那間普普通通的香燭店,好似和以往沒什麼不同,即使有心人發現這裡人去樓空,也隻會多些臆想和猜測,最多和警方報個失蹤,再無别的線索。
因為幽冥火将這店裡所有東西燒的真的渣都不剩,太幹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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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音寺的銀杏葉鋪滿了青石台階,林知夏将裝着嬰胎标本的帆布包遞給知客僧。暮鼓聲裡,老住持撥動念珠的手頓了頓:“這些孩子怨氣纏足,超度需做七場水陸法會。”
“勞煩大師。”林知夏雙手合十,餘光瞥見晏清正倚在放生池邊逗弄烏龜。玄色錦袍掃過石欄青苔,銀發被秋陽鍍了層金邊,視覺沖擊力直接拉滿。
“小夏你這位朋友……”老住持欲言又止。
林知夏沒想到主持竟然可以看到隐形的宴清,有些驚訝,但依然面不改色扯謊,“修的是鬼道,您放心,他的心是善的,不做惡事。”
老住持長歎一聲,從袖中摸出串沉香木佛珠:“十月初一将近,地脈動蕩。老衲昨夜觀星,見紫微垣隐有血光——近日若見百鬼夜行,切記避開子時三刻的陰兵借道。”
林知夏接過佛珠笑着道謝,她爸爸跟主持是忘年交的好友,雙方關系一直不錯。觀音寺的素齋做得特别好吃,小時候她沒少跟着爸爸來這邊蹭吃。主持是看着她長大的,他們之間的情誼沒必要贅述太多,按世俗算,老主持其實是她的長輩,可以喊伯伯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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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高速公路上,林知夏接到了周老闆的感謝電話,林大師不僅解決了他家的問題,姑媽家的問題也一并解決了,這是真高人,必須維系好關系。
雙方你來我往簡單聊了幾句,林知夏以在開車為由很快挂了電話。電話切斷,餘光看到副駕上宴清正把玩那串佛珠,鎏金瞳孔映着儀表盤藍光,:“老和尚倒有幾分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