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元義看得有些着急。謝侍郎怎麼就這樣輕易喝了呢?他們就兩個人,還是在别人的地盤,萬一酒裡有什麼東西可怎麼辦?而且這次來,他們還是有正事要辦的!
林世昌也注意到了他,笑了笑讓小厮給他斟滿酒,“這位是許主事吧?謝侍郎都喝了這酒,許主事是不是也該喝上一杯?”
許元義臉頰漲紅,梗着脖子以自己喝不得酒為由拒絕了。
“竟是如此嗎?”林世昌一臉可惜,但卻連深入再問一問的意思也沒有。本來就隻是随意一提,許元義這個小主事,根本就不值得他上心。他上心的,可隻有眼前這位——
年不過二十,十五入仕,被已經挫骨揚灰的西甯侯舉薦,從一個小小的侯府幕僚開始步步高升,最後為了利益又能反手舉報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人,不僅有揭發西甯侯的大功,還一躍成為東宮近臣!
酒過三巡,林世昌終于開始進入正題。
“下官聽說,謝侍郎身邊有個小官走失了?”
謝昭野眉梢一揚,不緊不慢地笑,“林通判的消息還挺靈通。”他自己給自己斟了一盞酒,琥珀色的酒在杯中漾起波紋,飲酒時眼尾掃過不遠處置着一扇翡翠屏風的亭子,意味不明道,“難不成,林通判是知道他的下落?”
他們說話時,那些富商和錦州當地的其他官員,明顯交談聲都停了,基本可以說不帶掩飾地往這邊看。
謝昭野眉間湧上愁雲,半真半假道,“我可是奉皇命來督建燕池渠的,本意是帶他們來漲漲見識,如今堂堂的朝廷命官都能走失,若是找不回來人,我還真不知如何回京交代。”
林世昌一臉可惜,“那看來謝大人也是難做啊。隻不過,謝大人本就身負重任,事務繁忙,哪還有精力去關心一個小官的去處?大約也是他自己辦差不認真跑去躲懶了,不曉得遇上了什麼。”
“啧,出門在外,這時運不濟丢了性命,雖然可惜但也無可奈何,他自己不小心,與謝大人有什麼關系?”
謝昭野無甚反應,許元義到底年輕,有些忍不住,反唇相譏:“林通判的消息也靈通過頭了吧?連顧大人丢了命都知道了?!”
林世昌一臉驚訝,“本官也隻是猜測罷了,許主事這麼激動做什麼?啊,也是,本官的錯,不該如此就下了定論,畢竟人不是還沒找到嗎?”
許元義看着這糟老頭子裝相就惡心得夠嗆。明明心知肚明,這會裝什麼呢裝?
林世昌虛僞地笑了笑,“本官也是有些為謝侍郎擔心,今日隻是‘走失’了一個小小的主事,明日,萬一危及侍郎大人自身怎麼辦?”
“謝侍郎如今在錦州地界,又深得太子殿下的心,若是也在錦州出了什麼意外,不說我這個小小的通判了,隻怕是連知州大人也是要被問罪的。”
嘴裡說着怕被問罪,臉上的表情可不像是害怕的樣子!聽出這明晃晃的威脅,許元義的眼睛近乎噴火。
都說了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但他還真是頭一次見到這麼嚣張的地頭蛇!
他們從剛到錦州開始,這林世昌就各種不懷好意,數次邀謝昭野赴宴都被他不輕不重地擋了回去,見拉攏不成就開始使絆子,阻擾他們調查。若非顧玉韬出事,他們是絕對不會出現在這個狗官的别院!
謝昭野瞟了他一眼後,許元義這才恢複理智,暗罵自己不夠穩重!
謝昭野起身,似笑非笑舉杯,“林通判說得很有道理,本官倒是要謝林通判對我的關切了。這些天受了閣下不少照拂,這樣說來,我們二人倒是應該多對飲幾杯才是!”
林世昌渾濁的眼珠子轉了轉,嘴上應着好,喝完酒後還是按照計劃,特意明着點了點:“這過去的事就過去了,都是小事,不值一提,想必謝大人能成為太子殿下的心腹,也是聰明人,大家交個朋友,也是一樁佳話不是?”
“這話,林通判可就折煞我了。”謝昭野昳麗的眸子泛起些涼意,嘴邊卻噙着笑,狀似思索了一番,道,“我這個人交朋友也是看眼緣的,有些不合眼緣的,是如何也談不上交朋友的。”
林世昌聽出了他其中意味,臉上的假笑也消失了,“哦?那下官可要好奇了,什麼樣的人才配合謝大人的眼緣呢?”
“唔。這一時之間可說不好。”他緩了緩,笑,“隻不過,我倒能肯定,這秋後的螞蚱,是必然合不了眼緣的。”
謝昭野看着他,笑吟吟吐出一句“秋後的螞蚱”,眼看着林世昌一瞬間就變了臉。
林世昌捏着酒杯,眼神陰鸷,“如此說來,謝大人這是敬酒不吃要吃罰酒了?”
謝昭野笑:“林通判果真是愛酒之人,張口閉口都是酒,本官這裡沒有敬酒也沒有罰酒,倒是能為林大人請來一壺鸩酒……嘶,這鸩酒可和貢酒也差不多,這宮裡啊,同樣是有數的 ”
“哼,好!”林世昌也不再勸說了,直接将手裡的白瓷酒杯摔碎!
摔杯為号。還未過兩息,就有大批穿着盔甲的士兵提着武器沖了進來!
“謝大人!”林世昌一臉得意,“你如此冥頑不靈,可就怪不了我了!”
林世昌擡起手,還未下令,突然,他身後的副手驚覺不對,瞪大眼睛,又不敢确定,連忙側身跟他說:“大人!這些人好像不是我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