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江燼梧做主,金州的亂象暫時平了不少。
金州染疫的人遠不止官衙的這一點。
安排好官衙的這部分後,他暫時把重整府衙的事交給了默書,默書雖然一直在深宮之中,但并不缺這方面的手段與能力。
交代好之後,他就帶着一批太醫開始陸續走訪其他爆發了鼠疫的地區,一一記錄下情況。
不到兩日,金州各地就已經設好了二十七處醫寮。
這回江燼梧帶了二十二位太醫和數名藥仆來,可眼瞧着人竟然還不夠,隻能又廣召金州當地的大夫來幫忙。《瘟症疏議》中的記載到底是很久之前的了,眼瞧着,也不知道能起多少效用,太醫們和藥仆們忙得腳不沾地,藥廬裡用來熬藥的陶甕藥氣蒸騰如霧,日夜不停,他們還得研究新的方子。
各個醫寮每日都要熬上幾大鍋的清瘟敗毒飲分給下面的軍民。這是成帝時期用過的預防藥方,已經是測驗過後,幾個方子裡頭最有效的了。
江燼梧派了幾隊人馬出去,将所有病死的人全部收在了一處,先前金州一片亂子,許多病人曝屍荒野也沒人收斂,那些屍體腐爛後又成了傳播鼠疫的利器。
已經病死的人,隻能全部燒了。
這個決定還引起了一番騷亂。
有些病死之人的家人并不願意看着自己的親人被燒死,更傾向于入土為安,強行攔着,不肯讓派去的士兵将屍身拖走。前去的士兵是得了江燼梧命令的,萬萬不敢傷到普通百姓,所以一時之間也犯了難。
事情報到江燼梧這裡。
他歎了一聲,其實能理解他們的想法,他便一家一家親自去說,帶着太醫去,同他們解釋如果染疫之人的屍身不焚燒會産生什麼後果,這麼一番下來,抗拒的人越來越少。
點火焚屍時,江燼梧當着嗚咽不止的百姓的面一同焚了自己熬夜抄的數卷經文,說是慰藉他們的在天之靈。
今日剛出隔離所的阿韫跟在江燼梧身邊,他有些迷茫,又有些疑惑,“這樣真的能慰藉他們嗎?”
他想起,眼前的這位太子殿下好像是曾在道觀出家過,難道是因為這,所以格外信神佛嗎?但是如果神佛真的有眼,又為什麼要降下這一場災難呢?
但令他意外的是,江燼梧輕歎一聲後卻說:“孤也不知。”
阿韫不解地看着他。
他笑了一下,含着愁緒,又令人覺得是悲憫。
阿韫聽他說:“但,總能慰藉到這些活着的人,不是嗎?”
阿韫看向朝焚屍處的方向跪着哭泣的人們,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又有些奇怪地看着眼前的人。怎麼會有這種人呢?
但,這個大魏,還有這種人在,真好。
江燼梧一直将阿韫帶在身邊,吩咐一應事宜時,阿韫常有不少疑問,江燼梧也一一為他解惑了。
阿韫剛走,默書來為他添茶,然後站在身後給他揉額頭,“殿下好像很喜歡這個小公子。”
江燼梧笑了笑,“這個孩子很聰明,隻要有人教,将來……”
他話未說盡,但默書聽懂了。
“不過,沒想到這個小公子竟然還會識文斷字,真是少見。”
江燼梧有些詫異,“你不知道他姓什麼?”
“他姓邝。”
江燼梧邊說,還邊在桌案上鋪着的宣紙上寫下了這個字。
“邝”?
“知道廣陵二十一年攜家眷辭官歸鄉的邝之晦嗎?”
廣陵二十一年?那可是先帝那會的事了,同年,雍武帝的兩個兄弟争皇位争得兩敗俱傷,最後是雍武帝這個最勢弱的撿漏上位了。
默書也是讀過不少書的,江燼梧一提這個名字,他就想起來了。
邝之晦是為數不多寒門入仕,官至太傅的,曾當過皇子的老師,最後他教的那位皇子死于皇位争鬥,雍武帝又不是個心眼大的,他被封太子後,邝之晦就辭官了。
隻是沒想到,他的後人竟然落魄至此。
阿韫說,他現在隻剩下潇潇這個妹妹,會識字還是他娘在世時教的。
默書也不得不感慨,“竟是這般巧。”
感慨完,發覺江燼梧怔怔看着紙上那個“邝”字出神,不知在想什麼。
這個邝韫的處境倒是和……那位有些相似。
如此,也不怪自家殿下對他留心了。
江燼梧還沒坐一會兒,太醫令就過來了。
又死了一批人。
在這裡的每一日,都不停有人死去。預防的效果倒是不錯,可是治療的方法是調整了一回又一回,太醫們不停地研究新藥方,卻一直沒有太大的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