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是本能地瞥了慕青玄一眼，又匆匆忙忙地垂下眼。

慕青玄輕輕一挑眉。

耶步毛手毛腳地去擁抱他，被焚臨阡一掌拍開，厲聲道：“坐好。”

耶步連忙規規矩矩地坐好了，嘴巴卻開始閑不住：“阡哥，你不在，我都找不到人吹牛了。問大俠嘴太毒了，我快受不了了。”

問觞擡手在他喉嚨的穴位上戳了一下，問道：“幾次？”

慕青玄閉上眼睛，努力回想了一下，緩緩道：“大概……也是十八次。”

耶步：“唔唔唔唔唔唔！？”

問觞不知作何感想，既覺驚悚，又覺意料之中：“我們都在對方的第十八次重逢了。真是可喜又晦氣。”

慕青玄笑起來：“的确。隻不過你們走的是陽間道，我們走的是忘川黃泉。”

耶步：“唔唔唔唔唔唔！！？”

“聽第十八座城的人說，跟着小鬼就能去到内城。可是這裡分明是陰間。”問觞思忖片刻，問風澤杳，“風兄，怎麼說？”

風澤杳一愣：“我？”

問觞點頭：“你學識淵博，又聰慧過人，問你準沒錯。”

她真心實意地覺得風澤杳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會。不料焚臨阡聽完一陣惡寒，發自肺腑地道：“一個吹牛皮，一個拍馬屁，還缺個啃羊腿的。”

問觞還沒來得及反駁，耶步就在一旁憤怒地唔唔唔唔起來，差點就要撒潑打滾了。念及此刻二人戰線統一，問觞貼心地解了他的穴，任他和焚臨阡理論去了。

“我才不是吹牛皮！我說的都是真的！隻是稍稍潤色了一點而已！”

焚臨阡冷冷道：“你不是稍稍，你是盤古開天辟地。”

“阡哥！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我說什麼你都會信的！你别說我了，你看看問大俠，她真的好谄媚啊！”

問觞：“？？”

焚臨阡回想了一下，誠懇道：“确實。”

耶步哇啦啦地在焚臨阡和慕青玄面前直旋，問觞往風澤杳挨了些坐，道：“我曾在古籍上讀過，說離開鬼域要以一魄魂做引。可是真的？”

風澤杳颔首：“不假。”

“按人頭算嗎？”

“不，”風澤杳答道，“看靈魂強度。如果夠強，成千上萬個都可以。”

“哦......”問觞摩挲着下巴，沉思了一下，“以靈魂為引，召喚陰陽門。那個咒術我見過，用起來也不是很難。”

風澤杳微微一怔，反應過來後，眉宇間瞬間積起一層冰霜，冷聲道：“不可。”

問觞沒怎麼見過他冷冰冰的樣子，今日瞧見了竟還覺得有趣，不禁語氣也歡快了不少：“怎麼不可？先用了，回頭再拿回來不就好了。”

風澤杳抿起唇，嗓音低沉得尖尖兒發顫：“胡鬧。”

問觞看着他嚴肅不快的樣子，認真看了好一陣，竟從他冷談的眉眼裡瞧出些委屈和嗔怪來，她心癢癢起來，在克制住自己斬斷這種荒謬的想法之前，已經沒忍住脫口而出：

“風兄，你兇我一次吧。你生氣的樣子......還挺可愛的。”

風澤杳頓時僵住了，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

短暫的僵持過後，他飛快地把臉轉向一邊，垂下的手指也蜷曲起來，不自覺地咬住了下唇瓣。幅度極小，卻被問觞看得一清二楚。

問觞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他一定是害羞了。

得到這個訊息之後，有一簇火匆的一聲從她心肝脾肺裡燒灼起來。從她這個角度看去，隻能看到他小半個側臉，清晰的下颌線略微緊繃，連接着薄紅的耳垂，纖長烏黑的睫毛輕輕顫動着。

好像星辰隕落，一下子擊中了她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她不禁屏住呼吸，隻是這樣定定地瞧着，腦海裡已經轟隆隆炸響，震得鼓膜發緊發疼。

她突然感到嗓子幹渴，遲疑地開口道：

“你......”

“問大俠，”耶步不知從哪兒掏出來一塊硬邦邦的幹糧，湊過來道，“我們怎麼去内城啊？”

問觞猛然回神，喘了口氣道：“抓隻鬼來問問。”

耶步嘴裡嚼到一半，抽住了。

問觞收拾了一下心情，轉頭對焚臨阡和慕青玄道：“前路危險重重，生死不定，再走下去的話不知道會遇到什麼。你們......”

“我們去，”焚臨阡道，“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了。不必勸。”

問觞愣然：“可是......”

“閣下莫要擔心，”慕青玄道，“我與殿下就如世間的浮根，哪裡都去得。”

說到這份上，問觞就不勸了。真誠地對他們一抱拳：“多謝。”

焚臨阡：“哪門子謝？雖然我現在已經不是皇子了，但保護天下蒼生，依舊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該是我替天下感謝你們。”

不知究竟何種緣由，焚臨阡竟從錦衣玉食的皇子隕落成了四處逃亡的流民，落差實在有些大。問觞心裡惋惜，但也不好揭人傷疤，站起身面對他們道：“無論如何，從此以後，我們就是戰友了。”

焚臨阡和慕青玄起身，抱拳躬身：“榮幸之至。”

耶步也一骨碌爬起來，撓了撓腦袋道：“我......我是菜鳥，你們千萬不要嫌棄我。”

“不會，”問觞笑道，“你隻要每天少說點話，沒人會嫌棄你。”

風澤杳緩緩起身，她轉頭看他，正撞上他的目光，微微一愣，莞爾：“那......風兄，我們照舊。”

風澤杳：“求之不得。”

鬼界的宮殿裡，五個一腔熱血的凡人，在此立下誠摯的誓約，一同去往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