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惜端起面前的茶盞,輕嗅了一下,眉間一蹙,擡眸望向輪椅上的男子,聲音清冷疏離地回道:“公子恐怕找錯人了。”
男子聞言,眼底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幽光,似是意外,又暗藏着幾分探究。
良久,才悠悠開口,聲音低沉:“哦?是我認錯了三妹,還是弄錯了……三妹其實不認識那位閣主。”
彼時,一陣涼風拂過,吹起窗柩邊的帷幔,緩緩飄動,空氣中隐約彌漫着一絲香甜的氣味。
宋楚惜伸手摸了摸鼻尖,心想:這香味應是隔壁傳來。
宋楚惜嘴角微微一勾,淡定說着:“三哥,雖然不知道你的模樣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但今晚過後,我可以當做沒見過三哥。”
說完,宋楚惜輕抿了一口清茶,目光似有若無地掃向了站在一旁靜靜伫立,好像透明人的老者。
三皇子宋永霖神色一凜,旋即又笑出了聲,伸手示意坐在輪椅上的男子退下。
随後,他走到宋楚惜的面前坐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哀怨道:“沒想到三妹一下識破了這張人皮面具,是三哥技藝不精。”
宋楚惜盯了宋永霖幾秒,見他這樣說,自己也不好戳破。
因為他臉上的根本不是什麼人皮面具,而是自然的衰老狀态。
她與三皇子本就沒什麼交集,前世宋永霖也如太醫所說那樣,未及弱冠,便早早過世。
現在看來,早在這個時候就已經有了預兆。
“冬宴上聽聞三哥抱病卧床,今日卻現身于此處,還啟動了這艘船舫,究竟是何緣故?”宋楚惜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宋永霖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伸手從衣袖中拿出一塊禦令,眸光沉沉望向宋楚惜,“天命不可違。但是三妹,你可以。”
宋楚惜瞳孔微縮,指尖輕顫,沒有作聲。
隻聽宋永霖接着說道:“鶴行風就在隔壁。今日貿然請三妹前來相助,是因為,唯有你可以救他。”
宋永霖頓了頓,斟酌一番後,再次開口:“三妹制香之術過人,定有一種香料,可以操控夢中之景。”
宋楚惜聽得雲裡霧裡,心中思緒混亂,卻又隐隐覺得不對。
——是鶴行風将她會調香之事透露給三哥嗎?
宋永霖剛剛口中所描述的香,正是她今日剛從“盈袖香居”取出之香,名為“幽夢”。
他笃定的語氣,好似早已洞悉一切。
回想起宋永霖起初那句 “天命不可違”,既可以說皇命難違,又仿佛暗指命定劫數。
宋楚惜心中不禁湧起一個驚人的念頭:難道三哥也重生了?
宋永霖見到宋楚惜眼底的疑惑,輕笑了聲:“三妹此刻定有諸多困惑,可時間緊迫,三妹可願一助?”
困于何處、何人被困、如何施救……她都已清楚。
事關鶴行風,她的确願意出手,可唯有一點——
宋楚惜沉思片刻,目光落在前方的禦令上,啟唇問道:“三哥為何要幫鶴行風?”
宋永霖的答案可以證明他是否是重生而來。
“不過一段情誼罷了。”宋永霖冷靜答。
好的,并不能證明。
宋楚惜點了點頭,心中一歎,應了聲“可以”,起身朝着隔壁的居室走去。
待宋楚惜離去,宋永霖端起茶盞,淺抿一口。
他右手不自覺摩挲着下巴,面上自嘲似的浮起一抹笑意,眼底的落寞寂寥,竟是掩飾不住。
侍衛已經換好衣服回來,端來一碗藥,恭恭敬敬地放置在宋永霖的面前,禀報道:“殿下,三公主已經前往鶴将軍處。
不過有人已經在船舫中發現了二公主的蹤迹。
陛下口谕,命殿下明日一早,将二公主帶回宮苑。”
“知道了。”
作為朋友、親人,他隻能祝他們好運。
宋永霖微微颔首,拿起湯藥,一飲而盡,又吩咐道:“務必将三妹的行蹤隐匿周全,切莫讓旁人察覺。”
“是。”
……
宋楚惜手中捏着香囊,思緒在腦中飛速翻湧。
從三皇子拿出禦令那一刻起,她便猜到今晚鶴行風出現在此處,必定是宋乾帝的意思。
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鶴行風并不會有生命危險,隻是被什麼困住了。
那宋永霖所言“唯有你可以救他”,又究竟暗藏何意。
宋楚惜敲響隔壁房門後,屋内一片死寂,無人回應。
她稍作猶豫,終究徑自推開房門——帶着心中困惑的她,才得知了真相。
淩亂不堪的景象映入眼簾,屋内杯盤狼藉,酒杯、卷軸、女子發簪和那件墨色狐裘大氅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
宋楚惜晃了晃身形,隻覺一陣眩暈襲來,差點腿一軟就要往前倒去。
她忙從衣袖中取出一枚丹藥,吞入口中。
待穩住身形後,她回身關緊房門,謹慎地朝裡面走去。
走進屋内深處,宋楚惜終于明白宋永霖剛才所謂的“救”字的真正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