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周在心裡默念了十幾遍,還是擋不過自己的直覺,飛奔回家生起火,火避百鬼,至少心理上受到了一點安慰。
夜很深了藍周才睡着,宮永城終于鼓起勇氣上前。明明兩人隻是初見,宮永城卻用目光一遍遍描摹着藍周的眉眼直到天明。
藍周來到這個世界的生活就是無趣的撿屍縫屍,最後帶到後山上去埋起來。得益于現世什麼活都要幹的打工人角色,藍周力氣算是很大的,但連續幾天高強度之後還是腰酸背痛,順理成章地休息一天。
這個時候藍周的小家已經頗有規模,一個歪歪扭扭的酒精燈是他手搓的,可以加熱一些食物,從睡地上到睡床墊隻需要一個離得很近的居民樓,搬床墊的時候藍周還為這個新時代先進的科技贊歎過一秒,一個快捷按鈕就能把床墊收縮到極小。
火煮出的熱氣在什麼時候都是讓人興奮的,藍周邊跺腳邊搓手。他從别人身上扒了兩套材質不錯的外衣外褲,但可能是前兩天穿着單薄的西裝凍狠了,現在還是忍不住跺腳。
水開之後藍周就把鍋請下來,隻加了鹽的清水面條口感微妙,但至少比凝固鼻涕好。
在他即将吃完之時,一個一句三歎息的聲音響了起來:“你不喜歡吃營養膏嗎?”
藍周差點把手裡的鍋甩出去,做足了心理準備才擡頭。
沒人。
藍周自欺欺人地以為自己幻聽了,僵硬地把頭扭回去作勢要吃,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其實營養針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還不會留下氣味,你覺得呢?”
我不覺得!藍周心裡瘋狂呐喊,面上卻不顯,隻是抓起了也是撿來的兩節短棍,擺出格鬥的姿勢。
這個姿勢像是取悅到了神秘生物,随後藍周的視線一下變得血紅,又在一瞬間變回來,刺痛不停,眼前像是卡帶了一樣一會正常一會血紅。
等到視線終于平穩,藍周發現自己右眼被套上了一個濾鏡,左眼能看到的那些土地混凝土全都消失,而他看的方向站着一個很高大的男人。
那男人身穿西裝,甚至彬彬有禮地朝藍周鞠了個躬:“抱歉吓到你了,這并不是我的本意。”
可你看起來并沒有很抱歉的樣子!藍周内心狂喊,維持着冷靜的表情防備着,男人好像頗為遺憾地歎氣,朝他伸出一隻手:“我沒有想傷害你,你也能看出來吧,我能靠近這火堆。”說着頭朝那邊點了點。
藍周有點狐疑地半放下短棍,但不去接那隻手:“你想幹什麼?”
男人好像意外地有些羞赧,半晌才指了指他:“我聞到你身上,有食物的味道。”
食物?鬼應該不能吃人吃的東西吧?
男人表情如一,不像是在诓他。藍周茫然地摸了摸身上的口袋,突然想起來什麼使勁掏了掏。
掏出一個已經被水打得半濕的紙元寶。
男人眼裡的光都亮了三分,沒等藍周問自己需要配合做什麼,那鬼就輕輕擡了一指,霎時紙元寶變成一縷煙,鑽入了男人的鼻子裡,那透明的魂魄瞬間實了幾分。
那一瞬間的貪婪做不得假,隻是被掩蓋得很好,吸完的一瞬間就以笑容掩蓋住,再次朝藍周鞠了個躬:“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宮永城。”
“你能看到我,我很榮幸。”
藍周内心罵了無數遍草,暗自下主意馬上就走,誰料宮永城連這個都能提前預判到,拿出了一個對藍周來說十分有誘惑力的交換條件:“你不想知道這個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留在這裡,我告訴你,我還能教你怎麼活下去。”
藍周的右眼不時傳來陣陣刺痛,兩隻眼睛看到的景象不同讓他很難找到平衡,藍周深吸一口氣,從口袋裡翻出一節膠帶暫時把右眼黏上了。
那個男鬼當時語氣鑿鑿地和他說自己能幫藍周活下去,看着那雙眼睛藍周鬼使神差地答應了,随即又立刻後悔。
他是想知道怎麼活下去,但和這個鬼靠的太近藍周懷疑自己會死得更快。藍周唏噓地不行,就是可惜了他的過期餅幹,自熱火鍋,自熱米飯。
白天下了一天雨,夜空卻很是晴朗。藍周在廢墟裡找到一張殘破的地圖,他找了個方向就走。
越往外走越發現路邊的植物多了起來。雖然大多已經枯萎,遺體也能看出這裡曾經的繁榮。藍周邊走邊思索,他醒來的地方是完全的鋼鐵森林,卻是人類最多的地方,而他往聚居區外走了這麼遠,可以說是一點人影都沒看到。
他走了......這麼遠。
藍周猛地意識到自己已經走了很久,靜下心來看身旁的景物卻沒多大變化。
一股涼飕飕的感覺順着他的脊背爬上來,藍周照舊闆着那張棺材臉,腿其實已經開始微微發抖。兩邊肩膀像是被壓了秤砣,而那股涼意還在向上,一路順着臉蔓延到右眼。
随後藍周感覺到自己眼睛上的膠帶有一些松動,風一下變得猛烈把黏在下面的部分吹開。
藍周脖子完全僵硬了,冰涼的風噴在他右耳後,藍周右眼的餘光中能看到瑩白的發絲在晃動。
身後傳來的聲音和昨晚那個男人一模一樣,藍周倒抽一口涼氣猛地轉身,交疊之時的半邊身子被冰得完全動不了。
面對面之後,藍周感覺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近得馬上要對眼了,宮永城在這個距離之下依舊左手扶肩微微鞠躬。
“嗨,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