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周一時沉默。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無數小孩都在刷新他的想象力,最後隻得摸了摸阮姳的腦袋:“養吧,就說我同意的。至于你說的那個傳感裝置,能做出來最好,做不出也沒有關系,不用逼自己那麼緊,你前面還有那麼多大人呢。”
是夜
正如藍周沒能瞞住變異體和普通生物之間的關聯,自然也沒能瞞住今天廣場上的時。藍周送走了今天第二十個為此來找他的人,發完了第十八遍如果有事他會立刻淨化的誓,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沒休息超過半分鐘,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藍周沒應聲,門卻吱呀兩聲開了又關。敢這麼做的全天下也就這麼一個人,藍周歎了口氣,接着就感覺到宮永城微涼的手指抵上他的太陽穴。
生前每天洗試管洗出來的手勁摁得藍周無比舒暢,藍周緩了好一會才問:“我是不是做了一個不合适的決定。”
宮永城沒懂他說的是什麼意思,習慣性安慰:“其實我也認為他們太大驚小怪了,又不是養不起。”
藍周的意思卻不是這個。他何等玲珑心思,想得更深遠一點。今天他一力把所有反對的人都說服,是因為他剛剛淨化了一個巨型異種,沒人敢完全地反對他而已。但阮姳接下來的日子可不會有他被寬待的特權。
“那時候我可能沒跟你講全,阮姳她父母......我其實印象很深。”
宮永城語氣幽幽,藍周卻一下來了精神:“細說細說。”
說完這句宮永城卻停頓了好久,藍周回頭看他表情微妙,糾結了很久合适的說法才繼續:“她母親是一個,完全的科學家,她的天賦可能也來自于她母親的基因。”
“我和她母親是一屆的同學,在當時她就是學校非常有名的能為了一個實驗結果鴿了剛答應的約會的人。她不停止談戀愛,但這對她來說更像高強度生活裡的調味,不管是誰不管昨晚如何濃情蜜意,第二天你要是敢在她工作時打電話就會被立刻分手。我一直以為這樣的女性是不會走入家庭的。”
“她父親是她母親的博士生。大家都說不清到底是為什麼她選擇了他,可能是因為臉和識趣吧。婚後一度有人開盤下注他們多久離婚,但他們感情一直很好,至少是明面上。家屬樓其實很大了,但是阮姳大概五歲的某一個晚上,她母親給她講複變函數的時候暴跳如雷的聲音傳遍了每個人。”
藍周今天已經被震驚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勉強對五歲學複變函數接受良好,就聽宮永城輕笑了一聲:“她能在那種家庭環境下長成一個有主意并會捍衛自己想法的孩子,我覺得她不會像你想得那麼脆弱。”
藍周心思被戳破,完全明白了自己不能把常人的思維代換到這個時代的所有事情上,苦笑一聲也不多想,轉而問:“說起來,你想起來你的遺願了嗎?”
這個問題已經被宮永城回避了好幾天,藍周好不容易逮到他自然要問個徹底。
和上一次完全不同,這回宮永城連面色都沒有變張口就來:“沒有。”
然而藍周能看到他靈魂上右肩的那一塊因果線變黑了一點,謊言的标志
強壓着火氣,藍周足足磨下了二兩牙釉質:“再給你一次機會。”
“沒有。”
四目相對,藍周壓了一天的火氣終于忍不住。或者說他遇到了這件事才真的發出火來。
藍周在極生氣的情況下反倒比原來更平靜一點,手指門的方向意思是讓宮永城滾。宮永城平時在他屋子裡沒理由都要賴一會,這個時候倒是幹脆地拔腿就走,氣得藍周剛緩下來的太陽穴又一突一突的。
終于在宮永城手扶上了門把,藍周咬着牙出聲:“我讓你滾你就滾是吧?就在這種事情上這麼聽話是吧?你今天敢出這個門我以後就當這個世界上沒你。”
這句話不知道戳到宮永城哪個軟肋,強撐着要走的脊梁瞬間軟下來,回頭看着藍周。
那眼神竟還水汪汪的。
藍周一瞬間語塞。老是這樣,前兩次也是宮永城微微裝一下可憐自己就不忍心,回過神來已經幾巴掌拍得桌子震天響:“你到底在犟什麼我就不懂了?我讓你們早點去投胎自然有我的道理,你非得魂飛魄散才甘休是嗎?”
話趕話地說到這了,盡管宮永城眼神還是柔軟的,話就堵在那裡:“我的願望是報仇,你能做到嗎?”
語氣很硬,尾音卻都在顫了:“所以不要再逼問我了好嗎?你就這麼想把你身邊人都趕走?”
在藍周眼中,宮永城身上的熒光忽明忽滅,細密的紅線松松垮垮地挂着。這才是藍周自述中他能看到的“靈魂”——他那天在廣場上的話還是瞞了不少,比如說他能看到因果線在這些魂魄身上纏繞的松緊,而這也是他們魂力的标志。
幾乎是同步的,他也因此知道如果這些因果都落了才是真正的“離開”,在這個世界再也留不下他的任何痕迹,死亡是第一重,淺層的因果,這才是真正的,完全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