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異種,手段多的不行。任陽冰回想起培訓手冊裡提到的會以人類情緒為食的異種,警惕地閉了嘴。
這正好遂了藍周的願。
他站起來,理了理衣服精準地按在任陽冰最大的一處傷口上。被取走的脊椎讓任陽冰失去了暈倒的能力,又被藍周一根手指擋住了說話的途徑:“你不用說,聽我來說。”
“當初逃難路上受到的污染太多讓你的免疫系統幾乎崩潰,但這具軀體恰恰因此可以無限制地容納機械造物。你硬捱一次次排異的時候是不是還幻想着有一天能進入沃托,那個高牆保護的伊甸園?”
藍周的手随着他的話移到了股骨處,明明那裡沒受傷可任陽冰就是覺得藍周指尖劃過的一條像是被手術刀切開一樣冰涼恐懼,甚至連疼痛都是次要的了。
“真可惜啊,不知道你得知沃托内部對改造人的歧視是什麼感覺呢?是想着靠軍功奪回尊重,還是幹脆就這樣沉淪下去,索性就當他們嘴裡的殘渣呢?
我想你大概是前者吧,真可惜啊,多麼純粹的心啊。
看到王樂榮把出任務的淨化者當跳闆刷資曆的時候,你又是什麼感覺呢?
你每天看着他老大長老大短的叫,心裡真像你自诩的那麼純粹嗎?
任陽冰都快被氣得站起來了,從牙縫裡拼命擠出:“你......這是污蔑!”
可惜這裡不是他的前哨站,沒人聽他辯駁。藍周笑容不變,輕飄飄地挑開他最後一絲體面:“你在出來之前就私下裡打聽過吧,要是真的大公無私又怎麼會特意點少爺出這種任務呢,你現在急,無非是因為事态不受你控制罷了。”
“放寬心,你的隊友都沒死,我們這裡啥都缺就是不缺療傷的手段,你們肯定能活到重新見面那日。”
任陽冰這回是真的目眦欲裂,最後一絲體面都不顧了,第一次完完全全直面深埋在心裡的惡:“我就是不服,憑什麼他一輩子都能順風順水,污染沒爆發前就是天之驕子,污染爆發後又有人給他安排好一切,那我算什麼!我活該命賤嗎!”
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了,任陽冰說完最後一句話的瞬間,看見藍周眼裡露出一點滿意。
“恭喜你能直面自己的内心了,任隊長。”藍周站起來,眼神帶着憐憫,但收起了傲慢,“你沒錯,但做人不是這樣做的。”
藍周朝宮永城他們的方向揚了揚下巴:“這裡面有一個算一個,都是你嘴裡的異種,但你要知道,既然你能看見他們就說明,你也不是自然人了。他們一個兩個都能上來把你敲骨吸髓,但他們有嗎?
人與人之間的不公并不是個人能極力促成的,你不把刀尖對着這吃人的世道,而是對着身邊最柔軟的人,這又是個什麼道理?”
宮永城莫名懂了藍周的未竟之言,全身的血一下燒起來。
這種話沒有自己想通,别人說來是肺腑之言,自己聽來就是聖母心在閃光。理念上的東西講不通沒必要強求,藍周擡腳想走,卻聽身後任陽冰聲音有些艱澀:“他怎麼樣了?”
這種語境下會說到的就一個人,藍周閉了閉眼還是說了實話:“比你狀态好。”
這一句話充當了任陽冰的贖罪券,他渾身緊繃的肌肉一下子放松,大腦都有點不真實的眩暈了。
臨出門前,藍周聽到任陽冰一聲很低的:“謝謝。”
“所以你是怎麼猜出這麼多,從他的行蹤猜到他和隊員之間有罅隙的?”
宮永城朝着藍周比比劃劃,終于如願把藍周逗笑。
想逗藍周笑是真,搞不懂也是真。藍周發現宮永城可能是生前太天之驕子了,沒機會也沒必要去考慮這些細微處,久而久之導緻他在這方面跟小孩一樣不開竅:“我跟他說的是我心裡話,有不同背景不同目的的人相處得太近,嫉妒不滿這種情緒是在正常不過了,人皆有之,從這個結果反推更是幾乎所有細節都能對上,一切都顯而易見。”
藍周像是教小孩一樣給宮永城抽絲剝繭,話落才意識到不妥:沒有一個人願意被這樣分析的,就算是再親近的人之間也要有自由,他前世在這件事上吃過太多虧了,卻總是在面對宮永城的時候得意忘形。
他一下子安靜下來,等着宮永城的下文。
寂靜像是淩遲,藍周都要忍不住閉眼等宣判。好在宮永城沒讓他等太久,語氣有點說不出的,羨慕:
“你都能這樣分析他,你分析分析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