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顧家每一代都必須要出一位醫生。”顧青燃垂下頭，何知夏看不清他的表情，“這隻是一個借口。”

他和顧逾白都清楚的借口。

那天過後，顧逾白很少回家了，他有很多朋友，所以顧父也不确定他借住在誰家。

顧父拉不下面子，做不到挨家挨戶詢問，這樣做的話，每一個人都知道他“教子無方”了，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況。

夏令營結束後，顧青燃就已經拿到了A大的保送名額。

A大所有的專業他都可以任選，顧青燃對計算機很感興趣，他決定保送計算機系。

對于這個選擇，顧父顧母無比贊成。

倒不是為了尊重顧青燃的興趣，而是他們相信，憑借着顧青燃的天賦他一定能夠大有所為。

直到有一天，離家多天的顧逾白突然回到了家。

幾天未見，顧逾白瘦了不少也黑了不少：“你可以學醫嗎？就當是為了我。”

他的理想顧逾白是知道的。

顧青燃隻當他在開玩笑，頭也不回地說：“我要學計算機。”

“真羨慕你。”顧逾白坐在他的書桌上，明明他們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可顧逾白總覺得顧青燃更加順眼，他的驕傲已經在日複一日的比較裡被磨滅了，“做天才很好吧，能夠選擇自己喜歡的。”

顧青燃敏銳察覺到顧逾白的不對勁：“你怎麼了？”

“沒什麼。”顧逾白抓了抓頭，“我隻是想，如果你選擇學醫，老頭子是不是就同意我學籃球了。”

“你相信嗎？”顧青燃諷刺一笑，“這個家是什麼樣子，你難道還心存幻想嗎？”

顧逾白歎了一口氣，他沒直接回答，而是問：“你幸福嗎？”

後來有很多人問過顧青燃這個問題，但顧青燃印象最深刻的，始終是和顧逾白談話的這一天。

“幸福是什麼？”顧青燃真心實意地問，“這兩個字注定和我們無關。”

“哈哈哈。”顧逾白笑出了眼淚，他拉扯領口随便擦了擦，“你也不幸福的話，那誰還能感到幸福呢……”

顧青燃沒理會他的話，他記得他當時正在看一本書，名字叫做《悲慘世界》。

這本書他嘗試看了很多次，但始終沒有看完。他總會在三分之一處放棄繼續看下去，從無例外。

“我倒是希望你能夠幸福。”顧逾白注視着和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這樣我也算有個希望。”

顧青燃皺起眉頭：“我幸不幸福和你有沒有希望有什麼關系？”

“有啊。”顧逾白說，“你一直聽他們的話，如果你感到幸福的話，我或許也會妥協了。”

妥協自己無法反抗的命運，妥協地走向父母安排的道路，妥協自己作為一個傀儡，庸庸碌碌地過完一生。

這樣他才能甘心，甘心用理想和熱愛換取安穩的前途。

可是顧青燃他不幸福。

他已經按照父母的要求走了這麼遠，怎麼能夠不幸福？

顧青燃放下書，他的表情十分嚴肅，顧逾白不知道哪句話觸怒了他，隻見到這位始終淡然的弟弟，第一次沉聲道：“我從來都沒有聽他們的話。”

“切。”顧逾白神色嘲諷，“你還沒有聽他們的話，你從小到大都在按照他們安排的路走，甚至比他們要求的還要好，總不可能你天生喜歡過這樣枯燥的日子吧。”

“随你怎麼說。”他不想繼續辯解，重新打開已經看不下去的書，囫囵吞棗地看着。

實際上，裡面的每一個字他都看不下去。

顧逾白像是被激怒了，他一把将書從顧青燃手中搶走，然後把它扔到了地上。

“爸媽不在這裡，你沒有必要和我裝了。”顧逾白大吼道，“你從小到大總是這樣完美，永遠都是他們期待的樣子，如果沒有你的對比，他們根本不會覺得我那麼差。”

委屈了15年，這一刻顧逾白完全爆發了。

他似乎想把這些年受到的所有委屈全都宣洩出來。

“小學的時候，你早早地跳級，因為你爸媽也逼着我和你一樣去讀初中。他們找關系把我送了進去，從來沒有考慮我跟不跟的上，我成績倒數他們還要怪我。”

“這件事難道怪我嗎？”顧青燃感到不可理喻。

“初中的時候你又跳級，這次他們倒是沒有逼我和你一起了，但又要求我和你一樣考年級第一。”顧逾白說，“可是我為什麼要因為有一個完美的弟弟就要變得優秀呢？”

淚水不受控制地湧出，顧逾白仰起頭不看他：“因為你，我真的很累。”

“我無數次幻想，你能不能别按照他們的想法活着，就當是為了我，别那麼優秀行嗎。”

顧青燃抽出紙巾遞給他，顧逾白沒接，而是扯着領口擦眼淚。

顧青燃從來都不知道，朝夕相處的兄弟内心有這些想法。

“顧青燃，算哥求你。”顧逾白回避他的眼睛，“你學醫吧，反正你做什麼都會成功。”

少年顧青燃有着自己的堅持。

他肯定地說：“我不想學醫，我要學計算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