嬸嬸不喜歡照顧她,她就學着自己照顧自己,雖然她還不太會紮頭發,每次紮起總是會有幾撮頭發不聽話地掉下來。
她還會自己洗澡,就是頭發上的沫子總是涮不幹淨。她還會自己洗衣服,雖然因為擰不幹,上面總是有一股難聞的氣味。
鄰居王姨說,那個味道是衣服陰幹産生的臭味,王姨順便告訴了嬸嬸。那天,小女孩隻看到嬸嬸瞪了她一眼,後來她的衣服就不用自己洗了。
不過總有一天,她一定能夠成為一個大人,可以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忙,也能自己照顧好自己。
“你一個人在家裡要聽嬸嬸的話,不要惹麻煩。嬸嬸罵你就聽着,不要頂嘴。你也不要和叔叔嬸嬸要東西,想吃什麼我回來給你買。”男人摘下小女孩的頭繩,他用手順着小女孩的頭發,從背後看是一個圓滾滾的腦袋,隻是他也不會給女孩紮頭發,紮好的效果也隻是保證不散罷了,樣子沒比小女孩自己紮的好看到哪去。
小女孩的頭皮被扯疼了,她不敢出聲,怕男人停下動作不給她紮頭發了。
“這幾年我多賺點錢,到時候我買一個新房子,再買一個大大的冰箱,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小女孩終于笑了,她分出一隻手抱着男人的小腿,開心地點頭。
他們父女之間很少交流,男人也不善言辭,他又歎了一口氣,摸了摸小女孩的後腦勺。
“你今年就要上小學了吧?”
小女孩不理解什麼是小學,她連幼兒園都沒上過,所以沒有上學的概念。隻是這兩天王姨串門的時候一直在念叨這件事,小孩子很清楚誰對自己好,既然王姨提了,那上學肯定是件好事。
“下次我回來,從A市帶給你一個大書包,你想要什麼樣子的書包?”
小女孩聽說過A市,她除星海外隻知道A市,對面樓的男孩前兩天拿着一隻鉛筆找過她,聽他說那可不是一般的鉛筆,而是自動鉛筆,隻有A市那樣的大城市才有,是他在A市打工的小姨帶給他的。
“我想要自動鉛筆。”說完小女孩像是被吓了一跳,連忙小聲道:“不買也沒關系,你送我便宜的書包就行。”
男人終于控制不住情緒,他把小女孩抱在懷裡,在她的頭上放聲大哭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才哽咽着說:“我都給你買,不論是書包還是自動鉛筆,等這段時間過去後,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那我想要粉色的書包。”
“好!”
“我還想要公主裙。”
“我給你買3條。”
“我想要吃漢堡。”
“今年寒假我帶你去吃。”
......
快了的時光總是短暫的,男人牽着小女孩走到了門口。
“快進去吧。”
小女孩緊緊拉着他的食指,沒聽話也不說話。
男人蹲了下來,平視着她的眼睛。
“你一放假我就回來了,等我回來給你帶好多好多的禮物。”
小女孩松開了手,她低着頭不說話。
男人摸着她的頭,聲音十分溫柔,像是怕吓到她:“上學後一定要認真學習,好好讀書,要聽老師的話,不要貪玩......不要像我一樣。”
他起身拉起地上的行李,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女孩看着他的背影,直到衣角消失的那一刻,她才終于放聲大哭了起來。
她哭到抽搐,王姨立刻開門将她抱了起來,輕輕在她背上拍着,溫柔地哄着她。
小女孩攥緊手上的木棒,一邊哭着一遍在心裡想,她好像忘記叫他“爸爸”了。
男人聽到身後傳來的哭聲,硬下心腸加快腳步,他邁上趕往火車站的中巴車,在最末尾的座椅上蜷縮着身體小聲啜泣着。
身旁的中年人理解地别過頭,這一車都是外出打工的人,離家的傷感每個人都懂。
男人靠在玻璃窗,看着逐漸陌生的景象,他紅腫着眼睛,心裡不斷回想着女兒從小到大的樣子。
他要努力賺錢,才能把女兒接到身邊,不再讓這個和他一樣敏感的孩子,敏感地活着。
離家的火車遠離了星海,遠離了南方。
小女孩經常在門口蹲着,看着大門進進出出的人群。
緊繃的馬尾辮始終沒舍得拆下來,直到3天後,王姨看不下去,把她帶到自己家幫她洗頭發。
可惜過了一天又一天,小女孩沒有像爸爸希望的那樣上學,她沒等到寒假,沒等到書包和自動鉛筆,更沒等到獨屬于他們父女的房子和裝滿冰棒的冰箱。
一個月後,小女孩在大門口遇到了一個陌生的女人,她帶着一副黑框眼睛,表情看着很是嚴肅,但看到小女孩的一瞬間,女人嘴角扯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
“你叫張餘是嗎?你可以叫我院長媽媽,我來接你去一個有很多小朋友的地方,好不好?”
小女孩愣在原地,任由女人将她抱起。
王姨在旁邊不停歎氣:“娃子比較膽小,也不愛說話,你們一定要注意她的情緒,這孩子實在是太可憐了,一出生媽就跑了,現在他爸爸......”
還沒說完,王姨就不停抹着眼淚。
小女孩被帶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這個叫院長媽媽的阿姨說的沒錯,這裡的确有很多小朋友。
她趴在窗邊,從窗戶外面往外看,是一大片的墳墓。
有些害怕,小女孩連忙離開窗邊。
正好院長媽媽進來了,她笑着對小女孩說:“手續已經辦好了,你的名字不好聽,所以我給你改了個名字,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這裡的孩子都姓何,因為荷花是我們星海的市花,你們都是祖國的花朵,像花兒一樣。”院長媽媽繼續說,“現在還是夏天,荷花又是夏天盛開,所以你以後就叫何知夏,看到你就像看到了夏天。”
“我希望你能夠像夏天一樣,充滿着無限的生命力。”
“何知夏,忘記張餘這個名字,這是你新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