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内蔣總監罵聲不斷,“勾當”倆字兒還沒落地,整間辦公室便驟然爆發出一聲巨響,嘭的一聲——蔣總監辦公室的大門被什麼人悶聲一腳狠狠踹開,大門沒關嚴實,極具摧毀性的力道,踹得木質大門頃刻間猛烈彈開,重重撞在牆上,又迅速回彈過來。
常師新心中駭然,霍然轉過身去。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也迅速聚焦而去。
——是奉頤。
她橫過手臂抵住震彈回來的大門,無視屋内驚駭的男人,直逼着他大步邁過去。
偌大的辦公間,一片狼藉,是先前便被蔣總監破壞過的痕迹。但比起這場所謂發洩的盛怒,如同猛獸一般淩厲兇狠的少女此刻卻仿佛更具備威脅與破壞力。
蔣總監震懾于奉頤渾身上下那股山河氣魄,慌忙踉跄後退,而奉頤二話不說,直接抄起桌上的杯子,掄圓了胳膊……
杯中的水急急飛濺出來,被高舉于半空。
蔣總監見狀不妙,大叫一聲:“你幹什麼!”
沖突一觸即發。
員工們都看呆了,小部分的人卻在奉頤拿起杯子前蓦地醒過神,吼着蜂擁而上,意圖攔截勸架。
哄鬧之間,離得最近的常師新反應最快,一個箭步沖上前,扛起怒獅沖鋒的奉頤便往外撤。
哪知這麼一個小丫頭片子,平時不愛說話,發起脾氣來卻比他想象中更加火爆。她一點兒不落氣勢,朝着蔣總監的方向,狠而絕地一揚,一擲!
啪!
杯子在某一瞬間在蔣總監面前被摔了粉碎!
清晰的破碎聲攪得場面愈發混亂不堪。
常師新趁着亂趕緊把人使勁兒往外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塞進了電梯。
電梯門合上,喧鬧聲被徹底關在外面。
被強行拖走的奉頤餘怒未消,橫眉冷掃過電梯角落的男人,大有诘責對方貪生怕死之意。
常師新沒功夫管她責怪不責怪,氣喘籲籲地甩着酸痛的手,片刻後目光複雜地看向她:“看不出來啊,瘦肉丁兒一樣的人,混賬起來跟頭牛似的,挺能耐啊?”
外人老說他常師新脾氣沖,可今天這麼一看,眼前這小女子才是有過之無不及。
外表精緻,骨子裡卻是個天生叛逆的犟種。
他是小瞧了她。
奉頤也不慣他,反唇相譏:“沒您能耐。”
人都騎你頭上作威作福了,一聲不吭的老廢物。
常師新沒氣她的刻意奚落埋汰,哂笑一聲,輕描淡寫得令人讨厭:“更惡毒的都聽過,這算什麼。”
說話間,頭頂上“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
奉頤邁腿走出去:“那你發什麼脾氣?”
常師新聳肩,理所當然:“這不經紀人職責麼?”
這話還怪有良心的,弄得奉頤愣了一下。
原以為他是忍不了姓蔣的質疑他的專業能力,哪知卻是因為這。
先前還想不通這樣厲害的人怎麼會一度到了被雪藏針對的地步,也是這會兒才瞧出一絲門道來。
脾氣臭,但也是真講原則。
這圈子容不下幹幹淨淨的人,他大概因此得罪不少人。
兩人站在馬路邊,常師新遞了她一根煙,那動作有那麼點兒示好的意思。奉頤沒要,隻垂眸瞧着那根煙,問道:“後邊什麼打算?”
常師新兀自将之銜在嘴裡,望着空曠馬路沉思半晌,好一會兒沒理她。
有心事兒的人眼裡總是蒙着淡淡的迷茫與掙紮。
奉頤瞧了一眼,猜到七八。
果然他給了她一句半定不定的話:“等吧,再過段時間。”
就這麼一句,多的什麼也沒有。
奉頤當天就這麼稀裡糊塗地趕回了劇組。
常師新分别前随口問了一嘴她這部戲的情況,聽完她的描述後難得地說了今天的第一句好話。
“還挺會挑劇本。”
殊不知她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這已是她能接觸到的最好的本子。
算她運氣好才是。
在外白混了一天,回了劇組依舊得練習。好在今天的戲重點在主角團,她的戲份不在此,無須參與,時間上不打緊。
奉頤珍惜每一個機會,這些年她已經習慣沒戲的時候待在片場,所以今天還是坐在老地方,備着明天的戲。
今夜風不大,但她感冒不起,以防萬一還是貼了六張暖寶寶,然後裹緊衣服,縮在台階上認真看本。
跨行來的人最初接觸影視劇本時其實非常吃力,總分不清劇本上好些專業的分鏡描寫,不懂如何在這個地方配合導演,更不懂如何趁機走位找鏡頭,展示自己最好看的角度。
所幸是她領悟能力不錯,性子也要強,什麼事兒都習慣做到最好,初期一邊看一邊苦學模仿,後來也真的慢慢磨出些技巧與本事。
不同的劇組有不同的氛圍,《上位》劇組特别上進嚴格,奉頤自知業務能力不足,這段時間絲毫不敢怠慢,早起晚歸,已經是許久沒能好好休息。
所以當困意來襲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是給自己點了一根煙醒神。
可惜不管用,今日鬧了一通,實在太累。
細煙夾在手指間,白煙徐徐,她終于還是抵不住困意,腦袋歪去手臂間,閉眼小憩。
睡意沉沉來襲,意識墜入懸崖,身體上的暖寶寶正在發熱,烘得身子暖燙舒适。她仿佛被套進一個袋子,與外界隔絕,周圍一切動靜都開始變得朦胧模糊……
直到她感覺有人在往外抽離她的劇本。
她倏然清醒。
下意識擡眼,偏頭,撞進一雙含笑的清亮眼睛。
瞧清來人,她微微一怔。
趙懷鈞。
她認得他。
凜凜寒風一層層剝開煙灰,露出一點猩紅,而他像冬夜裡憑空出現的旅人,微微曲着腰,站在她身邊。因為傾身靠近,男人輪廓覆下一片陰影,在她完全可視的角度裡,他與這冬夜一樣清冽、深沉。
她向來謀定後動,鮮少冒冒失失不成體統,這番也隻是沉穩蹲坐在原地,惺忪困惑地望着他,眼角微微上挑,如一隻漂亮又氣派的波斯貓,冷傲十足地靜候對方的下一步。
趙懷鈞低低笑開,輕聲提醒道:“都快着了。”
那語氣,好似當真隻是助人為樂順手而為。
奉頤低頭,果然看見右手的煙頭交疊在左手,燙了一角劇本。
一定是睡糊塗了,這樣的低級錯誤也會犯。
她扔掉煙頭,揮去劇本上的煙灰,清清淡淡說了句:“謝謝”。
好意隻換來這麼一句不輕不重的道謝,換作誰都會覺得是自讨了個沒趣兒。
趙懷鈞脾氣倒挺好,一低眸就瞧見她鼻尖旁邊一顆褐色的小痣,毫不介意地笑了笑:“客氣。”
這處是她特意挑選的逼仄角落,平時沒什麼人來,擋風效果也最佳。
可今兒這小小空間卻平白無故多出一個人。
像故意。
有人叨擾,這劇本肯定是看不下的。
奉頤緩緩站起身,将劇本輕扣在胸前,轉過眼,看向他。
這地方窄,站兩個人略顯擁擠。
趙懷鈞笑盈盈地往後退開一步,視線卻落在了她臉上:“你是《上位》劇組的演員?”
奉頤不說話。
靜靜瞧着他的那雙眼睛,同那夜婵丹官府時如出一轍。
逆光最能勾勒獨屬女人的婀娜形影,那的确是一流身段,沒哪個男人不喜歡。是以他目不轉睛,頻頻停留。
趙懷鈞這樣的公子哥兒,沒什麼德行,平時一堆狐朋狗友招貓逗狗,在這北京城裡聲名狼藉到任誰聽了都得搖搖頭歎口氣。
但這種人,最不能小瞧的,就是那點兒自小便耳濡目染下來的識人辨物的本事。
那日她更像是一隻按耐不動的小獅子,藏在黑夜裡,一步步伺機靠近他。
而不同于當日,今夜她摸不準他的目的,對他終究是戒備多了些。
他漾開一縷輕散的笑,坦坦然地向她交代出今夜的真正來意——
“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