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她治療過的狀況,眼下的情境充其量是一場小規模,或者不成規模的打擊。僅針對人數上。
就是傷勢慘重了些。
她多嘴問了一句,“下手真黑呀,誰弄的?”和著名的打起架來就無差别攻擊的問道宗打擂台,嫌命太長。
溫孤懷璧垂下眼簾,“不能論師長之過。”
“哇哦,真是師慈生孝。”
溫孤懷璧的淺笑,比他人的冷臉更具有威脅性。笑容是他的面具,她得随時保持警惕。賽孫思邈當即改了措辭,“敬老憐貧。”
“放輕松點,沒事的,劍修的秉性一向如此。”賽孫思邈安慰他,劍修作為各大修士的一大标杆,在光鮮亮麗的人生路上,突發症象,出人意料,又意料之中的癫狂。
屬于相貌堂堂卻不能細看,便是親友亦無下限的一欄。誰來都得挨上一刀。
早上稱兄道弟,晚上同室操戈。不要太正常。
溫孤懷璧提醒她,“作為醫者,評判患者沒有醫德。”
賽孫思邈駁議,“在劍修觀念裡,為人根本是沒有根本。”
“賽孫姑娘低估我們了。”
“我不是低估你們,是你們太高看自己。”對取得的成就過度自信,對低下的風評視若無睹。
初步診療完畢,她攤開繡着金盞菊的針灸包,數百根細針乖巧地躺在民間繡娘縫制的布袋子内。形狀長短不一,粗細各異。每一根在月光下透着銀白的寒光,看得人驚心動魄,冷汗直下。
賽孫思邈食指、中指并立,與全數銀針建立聯系。
靜靜躺卧着的刺針們,響應她号令,根據她手指移動方向,迂回行動。她朝下一扯碎花布,長針們集體懸浮在半空,像一個個亟待沖鋒陷陣的士兵。
她拔出兜裡備用的丹藥瓶塞,往嘴裡一股腦傾倒凝神丹。
凝神丹的費用回頭加在診金上,要雙倍。
當丹藥藥性發揮,醫修個人的精力、耐心、敏銳度等特性全面上升,衆位傷者的患處如庖丁解牛,清晰地剖析在賽孫思邈眼前。
所有細針一并射出,船艙裡下起一出牛毛細雨。
“轟隆隆——”
人間世駕駛回丹霞峽的通路,并不十分順遂通暢。
隔絕人煙的天險割據,常年籠罩着陰雨連綿。濃重的濕氣催生連綿的霧霭,拔地而起的參天大樹上盤踞着巨獸,每一個喘息都在吞吐劇毒。
對醫修來說,比蘇醒的患者更友好的,是昏迷的患者。至少他們不會在她包紮換藥時,在一旁碎碎念,像随便往地上撒把米就能上嘴啄的小雞。
還怪能咯咯叫。
“我再重複一遍。”賽孫思邈扔掉染血的布條,撕開全新的紗布,“我嚴格遵守醫修守規,從不與病人逾矩,遑論發生不當有的關系。”
“再者,”她冷酷地将手帕丢在恬不知恥的劍修臉上,“操弱智是犯法的。”
“你怎麼能說我們是弱智呢?”被點名的劍修不忿了。被他人回絕好意,等同于變相否認他的魅力,“我們可太聰明了。”
“對啊,對啊。”旁邊的患者跟着義憤填膺。
醫修守規裡有明文規定,就算再生氣,也不能毆打患者。不多不說,這條規律保全了不少病患的安全性。尤其是他們屢教不改,簡稱聽不懂人話的時候。
“好,我問你,”賽孫思邈笑臉盈盈,“想自我了斷正常嗎?”
“那太正常了。”所有人異口同聲。
“不想練劍呢?”
“瘋了吧!”
所以說,她讨厭劍修。
“怎麼就操弱者是犯法,那操強者就公義了嗎?你操得過來嗎?”一側聽劈叉,還慢半拍的師妹,嘟囔了一句,“真女人就應該操強者!”
“就是,就是!”
聽到能夠欺壓強者,不管以什麼形式,能夠淩駕其上都心甘情願。其他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全票通過師妹的意見。
賽孫思邈反應了一會,點燃安眠香,讓軀體歇着了,嘴巴沒歇着的群體睡個回籠覺。
睡一覺,什麼都解決不了,但起碼睡眠方面會得到保障。雖然他們修真人士并不需要。
她捧着燭台走進最後一間屋舍,恢複狀态良好的大師兄溫孤懷璧,看守着跪坐在地,雙手雙腿被鐵鍊捆綁的小師弟。
費清明閉目養神,等着他的夥伴劫獄。